然而系主任直接把目光投向了陆南扬,厉声问道:“说吧,怎么一回事?”
看来所有人都在陆家兄弟的问题上达成了一致。
作为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谢泉能理解这些人做出的选择。
但是他认同不了。
“不好意思,老师,如果您眼神稍微好一点,应该就能看清楚刚才先动手的是哪一方吧?”谢泉压着怒火说道,“陆南扬从头到尾,一直就没有还过一次手。”
系主任的矛头立刻对准了谢泉,“你是哪个学院的?不是我们政法学院的吧?你一个别院的学生管这些闲事干什么?”
谢泉目光锐利,刚打算开口再辩论两句,却被陆南扬打断了。
他头发凌乱,衣领被陆展雷拽得扯开了一大截,嘴角有一块显眼的淤青,那双不久前还露出笑容的双眸里已经没了光亮,只是平淡地说:“没事的,老师,是我的问题。”
谢泉没再说话,紧盯着陆南扬,只觉得胸口的情绪复杂地搅混在一起,快要炸开了。
系主任的目光在他们三个的身上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在陆南扬身上,沉声道:“你跟我来一趟办公室。”
第69章 细雨
九月份的天气已经有些阴冷了,尤其是站在高处,携着水气的风不间断地穿透浑身各处毛孔,让人止不住寒噤。
谢泉用手肘撑在天台栏杆上,抱住双臂漫无目的地朝下望。
楼下的人变得很小,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这里到地面虽然已经有一段高度,但如果跳下去多半还是摔不死。
要是能把陆展雷从这里扔下去就好了。
就算摔不死,也能摔个半残疾,最好能让他后半辈子都在床上度过。
直到身后传来声响,谢泉才回过头。陆南扬一脸疲惫地朝他笑了笑,径直走到他身旁。
“怎么说的?”谢泉问。
“没怎么,我没事。”陆南扬笑笑,“教育了几句就放我走了,没记过也没扣分。”
“教育了你几句,那陆展雷呢?”谢泉压着火问道,“他连几句教育都没有是不是?”
陆南扬沉默了几秒后才开口,“这件事不怪他……”
谢泉打断了他,“陆南扬你疯了吧!他带着一群人二话不说下手揍你,还想拿凳子砸你的头!这都叫不怪他那什么才叫怪啊?”
“我说过这是我自己家的家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
“跟我没关系?”谢泉气笑了,“你自己家的家事都闹到在教学楼门口大打出手了!你意思是我就活该眼睁睁看着自己男朋友被别人揍得满地找牙都不能还手吗?”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
陆南扬忽然提高了音量吼道,拳头在栏杆上重重地砸了一下,看向谢泉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我能怎么办?我能像你一样说还手就还手吗?我能这么对他们的亲生儿子吗?展雷被拐走的时候还不到四岁,他这些年经历了多少才找回自己的家,却让一个陌生人夺走了这个家、夺走了他的爸妈!你让我能对他做什么?”
“你不欠他们的,陆南扬!”谢泉也以同样的音量回了过去,“你没求着他们收养你!弄成现在这副局面是他们咎由自取跟你没有关系!”
“我欠的!”陆南扬吼道,眼眶泛红起来,“假如没有我,陆家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假如当初我不要那个玩具,我爸妈可能也不会出车祸,假如……”
陆南扬说不下去了,泪水接连从眼眶里滑落,他低下头,把脑袋埋在手臂里面,肩膀颤抖起来。
谢泉喘息着,看着陆南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陆南扬的额头压在手腕上,压抑地把眼泪全部按进衣袖的布料里,他在双臂的掩盖下竭力张大嘴巴,像山林间的野兽,又像快要窒息的鱼,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无声地嘶吼着,好像全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
有水滴突兀地落在了谢泉的脸颊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阴沉的天空续满的水雾终于渐渐溢出,细雨丝丝点点地落下,打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敲出一朵朵深色的水痕。
“谢泉,我不能那么对他,我不能……”陆南扬哽咽着,最后半句话消失在喉咙的深处。
谢泉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狠狠地拧住,几乎无法呼吸,刚升起的怒火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雨迅速浇灭,只剩下隐隐的疼痛。
“没事了,陆南扬。”谢泉拉住陆南扬的胳膊,用了点力将他拽到自己的怀里,“南扬,你看着我,没事了。”
谢泉第一次在上床之外的场合直接叫他的名字,陆南扬因为这一声柔软的呼唤而差点哭出声来。
雨下得渐渐密了些,稀稀拉拉地打湿两人身上的布料。谢泉把陆南扬的头按在自己胸口,持续不断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和发丝。
陆南扬的头发渐渐被雨点打湿,垂下来贴在额头和鬓角上,看上去特别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落汤小狗。
谢泉把额头贴在小狗的额头上,陆南扬的体温平时总是偏热,今天却很冷得冰人。于是谢泉伸出手,掌心顺着他的脸颊一路缓缓地抚摸到耳朵。
这样的安抚似乎起了作用,陆南扬的肩膀不再抖得那么厉害了,只是头还死死地埋在谢泉的胸口,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给你讲个故事吧。”谢泉低声说,“从前有一只小狗,出门的时候下起了雨,很快就被淋湿了。这时候出现了一只小鸡,把自己的伞借给了小狗。”
陆南扬没有说话,沉默地听着。
“小鸡把伞给了小狗以后,转身就走了。小狗追上去问,那你怎么办呀?小鸡说,没关系,我不会被淋到的。”谢泉说到这里,顿了顿才开口,“因为鸡不可湿。”
“操。”陆南扬没忍住笑出了声,朝谢泉胸口砸了一拳,“有病啊!”
谢泉笑起来,安抚地拍打着陆南扬的后背,“好点了吗?”
陆南扬点点头,头顶的发丝在谢泉的胸口前擦过,鼻音还是很重,但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说话声还是闷闷的,“我没事。”
谢泉用手托起陆南扬的脸,让他抬起头来,“那好,陆南扬,我要吻你了。”
心脏的鼓动好像变成了全世界唯一的声响,唇舌纠缠深入,但不带一点欲望的味道,他好像只是被人珍惜地捧在掌心里,小心翼翼地擦拭。
这样的温柔几乎像他遥远的一个梦,因为太过遥远,他几乎都要记不起梦的内容。
只记得梦里有爸爸,有妈妈。爸爸会在下班后给他带好吃的回家,妈妈会在炎热的夏夜轻轻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
醒来以后他哭了很久,那种感觉太过痛苦,几乎要把他的心脏扯裂,于是他发誓再也不要做这样的梦,再也不要有这样的期待。
于是他就真的忘了,许多年后,就算他拼命回忆,也再想不起那个梦里的内容。
他的鼻尖好像不小心碰到了谢泉的镜框,于是谢泉拉开距离,把他前额被打湿的一缕发丝撩了上去。
“我跟你不一样。”谢泉垂眸说道,“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值得我愧疚。谢远强和徐倩把我生下来,却负不起半分责任。谢远强把我当畜生一样对待,徐倩懦弱无能无力阻止,我不欠他们任何人的。从我成为房子户主的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为了我自己。如果踩着别人能让我爬得更高,我一点愧疚心都不会有。”
“陆南扬,我很自私,我的爱只够分给你一个人。”他把语速放慢,以确保每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陆家怎么样,陆展雷怎么样,跟我没有关系,我只在乎你。你开不开心,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为了别人而勉强自己,然后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还以为我什么都看不出来。”
陆南扬怔怔地看着他,雨水打在谢泉的头顶,顺着他的发丝向下流,镜片后的灰眸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认真。
他张了张嘴,开口就说:“我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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