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上留下伤痕,留下痛苦,留下恐惧,让他知道谁才是上位者,谁才是不可忤逆的存在。
就像……
就像那个人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咳咳咳……咳咳咳咳!”陆南扬像是被呛到了,剧烈咳嗽起来。谢泉没让他咽,只是拉开距离,看着他咳了一会后侧头吐掉。
逼戾的空间里充溢着沉重的呼吸声,陆南扬伸手抹了一下嘴,但没擦到位,唇角仍残留着星点的白色。
谢泉边喘边看过去,有那么一瞬间,他期待陆南扬一拳揍上来、一脚踹上来,或者至少会用畜生人渣之类的词辱骂他。
但是没有,陆南扬脸上甚至连愤怒的表情都没有,只是松散地往后一靠,把湿漉漉的脑袋枕在同样湿漉漉的瓷砖墙壁上。
陆南扬的眼型是很标准的荔枝眼,下睫毛又浓又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在他抬头看人的时候,眼底的水光总是很明显,湿漉漉的,像某种犬科动物。
“这样,你就满意了?”陆南扬问。
陆南扬的眼神一下子刺痛了他,一种难以形容的空洞感吞噬了谢泉的胸口,一度被压制下去的呕吐欲重新从胃深处升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一点意思都没有。
陆南扬闭上眼,没多久就听见北边传来砰的一声门响,再睁眼时,谢泉已经不见了,卫生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陆南扬苦笑了一下,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不仅腮帮子酸痛得快没知觉了,身上估计也有好几块淤青。
他是真没想到,谢泉这混蛋玩意发起疯来,比狗疯多了。
陆南扬拉开卧室抽屉,找出一包瘪下去的香烟,晃了晃,里面还剩下最后一根。
他抽出那根烟,又摸了半天打火机,打开窗户,翻身坐上阳台。
天已经全黑了,月亮挂在窗框的正中央,在对面那户人家的头顶亮着。打火机已经有阵子没用,陆南扬按了两下才把烟点着,一星点的火星在夜幕里亮着,陆南扬抬起手指,拿着这一点火星把月亮烧了个洞。
看来遇到谢泉以后,戒了几年的烟要彻底宣告失败了。
烟雾里,陆南扬笑了笑。
好像上瘾这回事,还会互相传染啊……
-
晚上,谢泉做了一个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片广阔的草原里,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他不知道要到哪里去,只知道自己必须一刻不停地往前走,绝对不能停下来。
“谢泉!”忽然,身后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只好回过头,但脚下的步伐仍旧不停。
他看见一只长了陆南扬脸的小狗跟在他身后跑,一边跑一边喊:“谢泉!你要上哪儿去啊?”
这小狗连陆南扬的北方口音都有,真是惟妙惟肖。
谢泉没理他,继续快步往前走。
没多久,小狗就追上了他,和他并肩走在一起。
“你老这么走,不累吗?”小狗又问,“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累啊,谢泉心里想。但是他不能停,万一停下来的话……
会怎么样呢?
对啊,为什么不能停下来来着?
谢泉放慢了脚步,逐渐停下思索这个问题。就在这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惊得谢泉猛地回过头。
一个山一般高的瘦长黑影,乌云似的笼罩了整片草原,凡是黑影掠过的地方,都变成了冒着黑烟的沙漠,一切美好的、有灵的都被惨无人道的屠戮。
谢泉认得那张脸,恐惧使他双腿发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跑,他要拼尽所有力气逃离这里。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中途停过了,双脚的速度再也跑不过可怖的恶魔,就连刚才还在身边的小狗也消失不见了。
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一个人,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恶魔的魔爪追上了他,黑暗刺破皮肉,一切都已经太晚。
谢泉猛地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过来,在清晨透过遮光帘的一缕阳光里喘息了好久,才发现枕头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蜷缩在被子里的身体还残留着昨夜的记忆,绷带下的左手掌隐隐作痛,谢泉吃了比平时还多一倍的药,才勉强把胸口横冲直撞的那股情绪压下去。
万幸的是,陆南扬不在家,似乎已经出门了。
地西泮是个好东西。它不仅可以缓解焦虑、放松躯体,还可以抹杀人的情绪,让人变得麻木、迟钝,像行尸走肉,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件该完成的事。
他按部就班地把被褥叠整齐,拉开窗帘,打开窗户。云城并不是个常有晴天的城市,更不用说现在就是降水量最多的雨季。
天空阴沉,细雨如丝,静静地洗刷着楼前窄窄的石板。
他按部就班地看了眼时间,然后打开冰箱,拿出一个青椒,放在水龙头下洗。室内的水声跟室外的水声混在一起,含糊暧昧,不分彼此。
他按部就班地把青椒切丝,煮了一锅面,打个鸡蛋进去。水烧开的时候,面汤翻涌着搅开鸡蛋,冒起热腾腾的白沫。
最后就和他按部就班的设想一样,煮好面,距出发刚好还有五分钟的空余时间。
但在把面送入嘴里的那一刻,心底里那个声音还是抓住了机会,冒出来说话。
有意思吗?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闭嘴。”谢泉掐死了那个声音,继续麻木而迟钝地做着所有按部就班的事。
雨不大,但始终下个不停。
谢泉后来想,如果他不是被过量的药物控制了神智,应该能更早察觉出不对劲的。
从来学校后没有人找他搭话开始。
从坐在教室后,没有人坐在他身边开始。
从老师游离的目光扫过他又迅速移走开始。
从后排几个女生盯着他边偷笑边议论纷纷,在他走近时又戛然而止开始。
但是这一切他全都没发现,直到学委忽然跑来找他,通知他临医的齐教授找他去办公室。
“现在?”谢泉愣了愣,“马上就上课了。”
“现在。”学委说。
“齐教授有说是什么事吗?”谢泉从座位上站起来。
学委的眼神忽然变得闪烁不定,一边避开谢泉的目光,一边挠了挠脸,“呃,就是,好像是跟技能竞赛的事有关。”
“……好,谢谢。”谢泉点了点头。
学委说了句不客气,匆忙离开了。
那种从早上开始就隐约弥漫在四周的不安感,在谢泉走向齐教授办公室的路上终于爆发了。
齐教授是个退休返聘的老教授,布满皱纹的脸上架着一副老花镜,平常看上去就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现在更是吓人,整间办公室都充满了低气压。
谢泉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棉花,半晌才开口,“齐教授,您找我。”
齐教授一言不发,“啪”地把一沓纸质材料往桌子上一扔,纸页往前滑行了一段,刚好停在谢泉面前。
谢泉的目光扫过上面的字,呼吸一滞。但长年的欺骗习惯几乎让他形成了条件反射,他微笑着抬起头看向齐教授,“教授,这是什么?”
“是什么你不会自己看吗?”齐教授拔高了声音,“学校医务室的药品流向表!光是这个月,就有15瓶地西泮片到了你办公室里。要不要解释一下?”
第32章 引信
“陆哥,我叫你声哥,求求你以后别再一大清早跑回宿舍了行不行?”闻飞一边抱怨,一边打了个打哈欠,“熬了一晚上好不容易睡着,你哐一声开门进来了。”
“谁让你们熬一晚上的,今天上午又不是没课。”陆南扬无奈道,“还怪起我来了。”
“也就是今天上午有课。”闻飞说,“要是上午没课你哐一声进来,看大泽他们不把你打死。”
“好好好,我下次注意。”陆南扬投降似的举了举手。
他们来得晚,食堂里已经排了长长的队,幸好轮到他们的时候,荤菜还剩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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