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8栋301房的户主谢泉。”谢泉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平静,磁性的嗓音听着很舒服,“我事前对李鑫与刘秋烟的纠纷并不知情,也不同意将房产赠予刘秋烟一事。”
法官点点头,“也就是说,原告误以为被告是房屋户主,做出了赠予决定。但实际上真正的户主对此都根本不知情,是这样吧?”
“对。”陆南扬说。
法官应了一声,合上了面前的资料。显然这件案子事实清楚,证据明确,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继续审理的必要了。
总算结束了,陆南扬想,刚好到了吃饭的点,一会去哪儿吃点什么呢?
就在他神游到学校前门拉面馆的时候,刘秋烟突然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气得浑身颤抖,整张脸通红,指着谢泉的鼻子骂了起来。
“你是户主?放他妈的狗屁,那栋房子就应该是我的!”刘秋烟的声音极尖,几乎要穿透整间法庭,“你算什么东西,连名字都没有的杂种!你连给他舔鞋都舔不会!狗杂种!”
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陆南扬看到谢泉的脸唰一下失去了血色,捏着麦克风的手指泛出青白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它捏断。
第19章 还有一件事
法官皱着眉,用力敲了两下法槌,“上诉人请控制一下情绪,注意法庭纪律!”
旁听席的人齐刷刷地看向发飙的刘秋烟,好奇的目光在她与谢泉间来回扫视,时不时窃窃私语着。
“法官大人。”陆南扬转头看向法官,“上诉人情绪太激动了,我想申请十分钟的休庭。”
“可以。”法官敲了一下法槌,“休庭十分钟,11点08分继续开庭。”
陆南扬发现谢泉的脸色非常不好,法官宣布休庭后他第一时间快步走出了法庭,门板砰地砸上墙面,发出很大的声响。
“你给我站住!你什么意思?狗东西你现在还敢给我甩脸子了是不是?”刘秋烟还想追过去,被陆南扬拦了下来。
“刘女士,适可而止吧。”陆南扬冷着脸说,“在法庭上胡搅蛮缠很难看的。”
“你懂个屁!”刘秋烟恶狠狠地推了陆南扬一把,“当年要不是因为这个狗杂种,我就——”
“刘女士,至少我懂法。”陆南扬平静地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
刘秋烟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得愤然离开。
陆南扬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转身朝谢泉离开的方向追去。
-
这周已经是谢泉第三次应激呕吐了,但这次格外剧烈,连酸水都被吐空了,却还是停不下来。
意识快被无尽的呕吐欲吞没,谢泉恍惚间觉得再吐下去,会连内脏都一并吐出来。
刘秋烟说的那些话,像诅咒一样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
“你算什么东西,连名字都没有的杂种……”
“那栋房子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你连给他舔鞋都舔不会!”
他在无数个日夜里想要忘却的记忆像洪水一样汹涌袭来。
“小狗。”他翘起二郎腿,满屋烟味,“过来,给老子把鞋舔干净。”
皮鞋是臭的,灰土硌牙,笑声他可以假装听不见,但疼太难忍,会让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那些声音挤压在他的大脑里咆哮、尖叫,吵得他无法呼吸,耳鸣持续尖锐。
身后传来短促的敲门声,但谢泉分不出精神去应。
那人显然是着急了,敲门的力道加重了两分,“谢泉?你还好吗?”
谢泉跪在地上,浑身发软,好不容易才勉强止住一点呕吐欲,双腿软得几乎站不起来。
“滚。”谢泉的声音哑的厉害,喉咙里带着一口血痰。
陆南扬的动作顿了一下,又开始敲门,“你——”
“听不懂人话吗!”谢泉拔高声音吼道,“我出庭了!做完证了!还想怎么样!你还他妈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门外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我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喝水?”
谢泉闭上眼,感觉五脏六腑都快要在胸口爆炸,喉咙里像火烧一样干裂。
陆南扬等了一会,隔间里传来冲水的声音,然后门锁咔哒一声打开了。
谢泉的脸色苍白,眼镜架滑落到鼻尖,眼眶也泛着红,胸膛止不住地上下起伏,却还强装镇定。
陆南扬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我跟保安室大爷要了点开水,没敢弄太烫,你要是觉得凉我可以再去——”
话没说完,谢泉已经抢过了他手里的杯子,咕咚咕咚喝下去了半杯。
陆南扬就站在原地等着,余光看向谢泉背后的厕所隔间,一些呕吐物不受控制地溅到了外面,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胆汁的酸臭味。
谢泉喝完水,准备把杯子还回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视野里忽然一片天旋地转,接着眼前一黑,往前倒去。
“哎!”幸好陆南扬眼疾手快,接住了谢泉的同时也没让自己的杯子掉在地上。
“谢泉,谢泉?”陆南扬吓了一跳,用手背拍了拍他的脸颊。
好在谢泉并没有晕过去,只是长时间的呕吐和精神上的崩溃让他浑身上下使不上一丝力气。他想挣扎一下,却一用力就开始喘不上气,胸口疼得像心脏病发作,最后只勉强攥住了陆南扬胸口的衣料。
“什么?”谢泉说话的声音太小,陆南扬没有听清,只能把耳朵靠过去。
“药……”谢泉的手抖得厉害,嗓子也哑得不行,“在我外套右边的口袋里……”
“好。”
可是谢泉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如果放手他肯定会摔倒。陆南扬只能用一只手穿过他的腋下用力抱住他,另一只手往他的口袋里探。
这个姿势要多别扭有多别扭,谢泉的身体歪歪斜斜地靠在陆南扬的肩膀上,下巴无力地贴着他的脖颈,鼻腔里浅淡的呼吸喷在陆南扬的耳后,激得后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手上的动作也乱了,半天都没摸到口袋在哪,摸索的过程中不知道扫过了哪里,谢泉颤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这声音听得陆南扬一阵酥麻。
他从认识谢泉到现在,还是头一次听见谢泉发出这样柔软得像小猫一样的嘤咛,好似卸下了浑身的尖刺,露出甲壳里柔软的肉,任人采撷。
如果这时候有人进来,肯定会以为他们躲在厕所里卿卿我我。
不对,还是先干正事。
陆南扬费力地摸了半天,总算从谢泉的口袋里摸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瓶,这次他看清了上面的字:地西泮片。
陆南扬不懂医,也不知道这药是治什么的。他拧开瓶盖,抬起头刚想问问谢泉要吃几片,后者就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药瓶,仰起头往嘴里倒。
药还可以这样吃?
陆南扬吓了一跳,把水杯塞在他怀里,“水。”
谢泉含糊不清地呜咽了一声,接过水杯,仰起头喝水。喉结随着吞咽上下起伏,来不及咽下的水从唇角流出,顺着脖颈一路滑落进领口。
好在吞完药以后没多久,谢泉就冷静了下来。他的呼吸渐渐平复,神情也从混乱崩溃逐渐变成一种慵懒的迷离,像是冬日午后晒太阳的猫,眉头舒展,灰色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谢谢。”谢泉轻声说,嗓音仍然有点哑,但听得出比刚才好多了。
“不客气。”陆南扬松了口气,“一会开庭你别去了,我给你叫辆车,你回家休息一下。你的证词已经做完了,法官应该不需要你再出庭了。”
谢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忽然笑起来。
陆南扬体贴得仿佛是他多年的朋友一样,什么都没问。
可是谢泉清楚,他认识那么多人,走过那么多地方,也从来没有过一个朋友。
“笑什么。”陆南扬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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