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得他焦头烂额,每每都要费劲把话题再拉回到法律方面。
但是也有例外,也有人是真的来咨询法律问题的,比如面前这个坚持说自己的小侄女不是妇女的大叔。
陆南扬决定避开这个问题,继续往下问,“然后呢?您要问的到底是什么事?”
只见大叔忽然面露难色,粗犷的眉毛皱起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然后问道:“我说那个……疯子,就是精神病,犯了罪是不是不用坐牢的噻?”
陆南扬一愣,重复道:“精神病?”
“对噻,就是我们那个村头头有个癫子,脑子有毛病,一天到黑地傻笑乱叫,人家都说是精神病噻。”大叔压低了声音,却能听得出怒意越来越强,“个龟孙儿,大晚上的趁路上没有人,冲女娃娃下手,断子绝孙哩!”
陆南扬一愣,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严肃的事情,“那当时报警了吗?”
“咋个能报警噻。”大叔低声说,“女娃娃不要脸的嘛。”
就大叔说的这些情况,恐怕就算报了警,也很难有什么结果。
强歼案对证据的要求很苛刻,往往需要受害者第一时间报警并检查,而绝大多数的受害者在报警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留不下什么有效证据。
更何况如大叔所说的那样,强歼犯还是村里一个神志不清的疯子,这种情况下往往警察连立案都不会给立,最多找疯子的家属协调一下就算完事。
“我就是抱不平噻,所以想问问疯子犯了法,是真的不用坐牢吗?”大叔问。
陆南扬的心莫名一揪,忽然就想起了谢泉的父亲。
不仅杀了人,还给尚且是孩子的谢泉造成了那么大的心理创伤,然而却不用接受审判,仅仅是被关进精神病院就完了,他明明应该接受更重的处罚……
陆南扬放在桌下的手指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指腹。
不,谢泉的事已经跟他没关系了。
他有没有创伤,父亲是不是个疯子都跟他不再有任何关系了。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对面前的大叔说,是,疯子就是不用负责,可以逍遥法外,因为这世界就是这么蛮不讲理。但他还是把这份不理智的冲动强压下来。
“不一定的。”陆南扬朝面前的大叔笑了笑,“首先要证明他是精神病,需要专门机构出具专业的证明,不是大家都说他是疯子他就是疯子的。其次,即使他真的是精神病,也要看他犯罪时的具体情况。如果他当时没有发病,也就是精神状况正常的时候犯的罪,照样会跟普通人一样接受法律的审判。”
大叔听了似乎很开心,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这样背着手离开了。
陆南扬垂着眼帘收拾了一下桌上堆积的传单和资料,负责组织活动的王姐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儿地夸他,“有我们小陆在就是不一样,讲事情又清晰又有条理,长得还帅。以前我们办活动可从没来过这么多人!”
陆南扬想说那是因为附近有集,但实在懒得说话,就冲她笑了笑。
边上有几个大婶听到了先前的谈话,在旁边自顾自地聊起了村里那个疯子。
“不就是憨驴吗?他怎么还在村里晃荡嘞?不把他关起来噻?”
“关到哪里去嘛,憨驴又没爹没娘。”
“那个六院不是专关精神病的吗?咋不把他关到那里去噻。”
“那也不靠谱,那六院今天都有精神病跑出去了,不行的。”
陆南扬的动作一停,抬起头,“有精神病跑出去了?”
大婶一看小帅哥接了她的话,立刻兴奋地回应,“是啊,你不知道?今天有个神经病从六院跑出来了,现在他们整个医院的人都在找呢,还打电话报警了。”
“跑出来的病人叫什么?”陆南扬下意识地问。
“那就不晓得了,这哪能通知我们。”
……也是。
陆南扬低下头,有些烦躁地把资料摞成一摞。
另一个大婶还在喋喋不休地跟陆南扬搭话。
“哎哟,难道你有认识的人在那边住院?那不要紧的,跑出去的是那边大铁门里的病人,不会影响住院的人的。”
陆南扬从桌上抽了两张传单,给这两个大婶一人怀里塞了一张,简洁地说,“今天的普法活动结束了,都回去吧。”
大婶猝不及防,“哎?怎么说结束就结束了?”
“结束了,走吧。”陆南扬摆摆手。
一旁的王姐不大乐意的样子,“小陆,这还有这么多人呢……”
“到时间了。”陆南扬举起手机给她看时间,“我不拿钱的。”
王姐被他这句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摆摆手让他走了。
陆南扬也不磨蹭,背起包就离开了活动场地扬长而去。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忽然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他发现自己刚刚说话的方式,未免太像谢泉了一点。
六院逃出去的精神病很可能跟谢泉一点关系都没有,那边关着那么多精神病,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其实要想知道跑出来的究竟是谁也很简单,打电话问问他就行了。
如果真的是他那个丧尽天良的爹,医院应该会通知他这个唯一的家属。
陆南扬的拇指在口袋里摩挲了一下手机的屏幕。
……或者他可以问问大泽,让他问问那个在警局里做事的表哥。
不是说六院已经报警了吗,警察肯定知道这事。
好,不错,是个好办法,就这么办。
陆南扬拨通了电话。
“靠!大晚上的让我去找我表哥问六院跑出来的神经病叫什么?你tm才是神经病吧。”钟泽宇骂道,“人家还没闲到这个份上好吧!”
“我请你吃大餐。”陆南扬很诚恳。
“满汉全席也没用!”钟泽宇没好气地说,“挂了。”
陆南扬冲着手机叹了口气,指尖在通讯录列表上一点点地划着。
“谢泉”的名字排得靠后,跟他爸爸妈妈的名字挨在一起,每次看到时,都会不轻不重地刺一下他的心脏。
那是两个再也拨不通的电话,像两座迷你的墓碑,永远停留在那里。
陆南扬的拇指在“谢泉”两个字上停了半天,烦躁地划走又划回来。
他知道这件事跟谢泉有关的可能性很低很低。本来就是他先断的联系,连微信都删了,就因为这么一件虚无缥缈的事就打电话过去,实在是显得有点可笑。
上次把喝醉的他送回酒店,就已经是越界了。
可是万一呢?
万一从六院跑出去的那个人,真的是谢远强呢?
明知道概率很低,这种可能性却像爪子一样一直在陆南扬的心口抓挠。
如果真的是谢远强……谢泉会怎么样?
陆南扬简直无法想象。
他根本无法放着这种可能性不去理会。
最终,他咬了咬牙,还是拨通了谢泉的电话。
他只是要确定一下跑出去的是不是谢远强,这是在为社会排除危险因素,这是他一个学法律的学生不容置疑的义务。
电话里响起了不疾不徐的等待音。
一声,两声,三声……
然而,一直响到电话被自动挂断,那头也没有人接听。
陆南扬说不出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加揪心了。
或许只是在忙,或许是手术室里把手机静音了。
陆南扬把手机装回口袋,往小区的方向走,心神不宁地走到一半,才忽然想起家里已经一点吃的都没有了。
只好又折回来,往最近的商场走去。
他一般不会在商场里买饭,这里的东西又贵又不好吃,但如果去他平时常去的那几家店,都得再往回走好长一段路。
烦躁感愈发上升。
就连商场里的电梯都仿佛要跟他作对一般,上去了就不肯下来,数字跳动慢得像蜗牛爬。
就在他不耐烦地想要不要直接走楼梯时,有人走到了旁边。
上一篇:谁说我不喜欢糙汉了!
下一篇:淤泥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