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忘了。”徐医生不好意思笑笑。
转头去找手机,片刻后,周景池看到了屏幕上好友通过的消息。
“你朋友呢,没一起来呀?”徐医生低头打好备注,又说:“汤圆的病花不了太多。他预存的金额未免太多,你看看什么时候把大头先返给你们。”
“或者你要是方便的话,先返给你也是一样的。”
周景池一怔,下意识问道:“很多么?”
“他没跟你说?”徐医生看着单子,“昨天我做完手术出来,前台说他缴了十万。”
“你说说,再怎么治也花不到这个数嘛。”
十万。周景池低着的头瞬间支棱起来,还任由汤圆蹭着的手也不由自主抽出,随着身子彻底转正。
他还真是财大气粗,周景池无奈摇摇头。旋即去摸口袋里的手机,解锁,微信界面还停留在赵观棋推来的医生名片上。
下面还有一句,是周景池十五分钟前发的。
“汤圆状态好多了,谢谢你。”
还是杳无回信。
周景池手指重新搭上屏幕上的键盘,数秒后,又落在删除键上。
对话框里的话被悉数删去,周景池打开寥寥无几的表情包分区,良久,选了个狗狗微笑发过去。
他不知道赵观棋现在在干些什么,也许是在看策划案,也许是在开会,也有可能在见一些重要的人。但早上说再见的时候,那张脸似乎并不愉悦,他那么喜欢狗狗,看见应该不会觉得烦吧。
迟迟没有任何其他动作,也没听进去医生的退款建议。周景池愣生生看着对话界面的小狗微笑,直到屏幕熄灭。
崭新的手机屏幕无一处划痕,倒映出的眼却是意料之外的无神落寞。
和医生告别,身侧的手机越捏越紧。周景池在手间薄汗中走出医院。
雨一阵接一阵,没有肆虐的狂风暴雨大作,也没有细雨绵绵般柔和。阵雨最让人头疼,让酷爱雨的人一阵阵欢喜,让憎恶雨的人一股股厌烦。
周景池两者都不是,他更喜欢阴天。
天公作美,此刻天上正是乌云密布,街上不少行人还撑着伞接踵走过。周景池没有再撑伞,径直朝着街边那辆宾利走去。
车还是停在那盏路灯下,他下意识望了望,天色昏沉无比,那抹暖光在突如其来雨天的凌踏下再不复明亮。
周景池揉了揉酸胀发涩的左眼,这才发现,那盏路灯已被换上了新的灯泡。
还未开灯,不过他猜测,应该是冷光。
不知道赵观棋还会不会在冷光下罕见地发呆,就像初见那晚,在他家那老式灯管暖光下发愣一样。
仰头神游中,还未等思索出个答案,雨丝在一刻不停的车流鸣笛中再次从天而临。周景池低头,胡乱抹了把被细密雨丝沾湿的脸,埋头坐进了主驾。
赵观棋的宾利性能极佳,与他开过的所有车都十分不同,徒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契合感。
车窗上断断续续斜洒下的雨丝逐渐变成粗壮的雨柱,狠狠迎风而来。路边常年掉落的石块泥土在风雨中更肆无忌惮地从崖壁掉落,连雨刷也忙碌到几近晕厥。
风驰雨骤,车厢内安静到无以复加,未开电台,也未放音乐,整洁的车厢内甚至没有车载摆件或者香薰。
五感统统被暴烈雨声占据,停驻在红灯前,被风雨无情鞭笞的周景池陡然生出莫名的恐惧感。
他甚至开始想念昨晚双双沉默间,那支从赵观棋指间流淌出的纯音乐。
心焦口燥,中控台上那盒烟勾住无助四下打量的眼。
红灯长得令人难耐,周景池伸手拿起,撕开的口子是扑面而来的熟悉感。
这还是那晚那盒烟。
偏轻的烟盒如若无物,周景池晃了晃,开口处掉出最后一根。
火机就在手边,红灯还有二十三秒,足够他点燃。
思忖半刻,白皙的手还是由握持,化为自顾自地轻缓摩挲。
叼着烟,宾利在书店不远处的路边停驻下来。
“你走路属汤圆的啊?”转身看见一个湿哒哒男人,杜悦吓得一激灵。
“怎么这个点儿来了。”杜悦从木梯上走下来,扯着一言不发的周景池到前台。
“蹭饭来了。”周景池甩着手上的水珠,淡淡回答。
“擦擦。”杜悦递过去一包餐巾纸,“你伞又找不见了?”
“没,没从家那边儿过来。”周景池低头擦着濡湿的额发,不问自答:“昨晚上在度假村歇的。”
杜悦找干毛巾的手顿住,旋即去看垂头擦水的周景池:“和赵观棋?”
某种无需言语的不成熟猜测酝酿而成,欲言又止的问句在喉间发痒,杜悦动作凝滞在空中,眼神盯得刚淋完雨的周景池背后发烫。
“没一起睡......”周景池也擦不下去了,转头接着找干毛巾,“他给我安排了房间,下周一我去那边上班了。”
“这是好事儿啊。”杜悦也不管被抓包的龌龊心思,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他:“汤圆呢?”
“好多了,精神状态也不错,还是愿意吃东西。医生说有进食欲望就没多大问题,暂时放医院住院了。”
杜悦点点头,让出空间,周景池从柜子里终于摸出一条干帕子,又低着头擦头发。衣服也淋湿了,现下粘在背上,一阵一阵的冷。
毛巾吸不去浸在衣服上的水,好一会儿无用的努力之后,周景池心一横,干脆不擦了,把毛巾搭在一个空余的书架上晾着。
然后坐在板凳上,开始整理文具区杂乱的橡皮。
“他有找你说什么吗?”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杜悦随之一愣,脑中闪过早上手机里发过去的那份过敏源检测报告。
她看向手下忙碌的周景池,和往常来帮店的时候并无两样,面色如旧,毫无波澜。只是湿润粘在一起的额发略有半分不和谐,连带着脸色也不十分红润。
“谁?”杜悦选择装傻。
周景池不依不饶:“你知道的。”
“你说赵观棋?”杜悦走到周景池身边,开始一起整理,“你和他闹矛盾了?”
周景池一副兴致不高、恹恹的样子。任谁看了也是遇上糟心事的样子,既然汤圆状态不错,那她只能想到那个好心人了。
周景池摆便利贴的手微微一滞:“为什么要这么问?”
他繁杂无序的脑子随着一刻不停的阴雨更昏沉几分,开始不解,为什么杜悦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不佳的情绪已经外显到这种随便一看都能被猜透的程度了吗。
“你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杜悦头也没抬,“你们真闹矛盾了?”
“没有。”周景池将最后一格文具齐好,转头对上杜悦探究的眼神,“不过……他心情好像不是很好。”
“他是不是来找你问什么了。”
杜悦还是一脸疑惑,微微蹙起的眉尽是难以置信。仿佛在怀疑赵观棋那种房子着火他拍照,人生乱套他睡觉的性格还会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么。
对面的人一言不发,且面色不佳。周景池免不得开始紧张起来,发干的唇竟然开始想念路上那支被自己被咬得不成样子,用来打发不得而知何种焦躁的烟。
眼神撕扯,杜悦不由得想起赵观棋的那句恳切到不能再恳切的结束语——
“千万别告诉他,他知道了肯定又不乐意。”
有口难开,做个好人真tm难。杜悦眼神开始四下流转,从那双眼逃荒到周景池浸湿的薄衫。
整整一分钟,无人开口的沉默实在是煎熬,自两人相识的数年来,这是杜悦少有的、不善言辞的时刻。
分秒难数,周景池感觉眼睛越发干涩难受,他主动从愈发不愉快的对峙中抽离出来,站起身,扳正杜悦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让她直视自己。
“他是不是知道......”发干的嗓子实在费力,他不得不停下来调整。
“他是不是知道我喜欢男生了?”
竭力说出口,他尽量让自己听起来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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