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为自己辩解,这不是投机取巧,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精华所在,制造工具,使用工具,用工具更好地为自己的目的服务。
纪桑摸了摸他的头,像是在安抚炸毛的动物,纪墨很快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辩解是需要辩解的,却也要先明白对方的不赞同到底在哪里。
“每一株药草都是不同的,一同种植,一同照料,它们发芽的顺序也是不同的,看似同样的水浇下去,有的长得更好,有的伸不开叶片,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纪桑耐心地问。
“有病?”植物生病,纪墨是知道的,他也看到过绿化给树木输液用药之类的,但具体是怎样的病,又都有什么样的表相,他是不明白具体的。
这个回答足够简洁也足够概括,纪桑似没想到他的回答这么简明扼要,一语中的,之前准备的话噎了一下,说不出来了,砸着嘴道:“这么说,也对,跟人一样,药草也是会生病的,它们生病的原因不一样,体现出来的状态就不一样,要想让它们活得更好,是需要更细致一些的。”
说话间,看到纪奎大开大合的浇水方式,纪桑微微摇头:“我们是药植师,不是农人,我们追求的不是最后的结果,还有在种植过程中,药草能够积累的药效,这些,都是每日的光和水,不能多,不能少。”
属于纪桑的理念在话语之中隐约涉及,纪墨明白了,这是精耕细作之中的精耕细作,看样子纪桑适合的是精细培养,若是用于价值高的药草,还是很合适的,但对这种一长一大片的药草,这般一棵棵仔细对待,一天时间,又能够照顾几棵呢?
若是无法大规模培养,岂不是失了药植师的本意?
何为药植,不就是希望把药草如同粮食那样成片培养,让药草能够成批量供应吗?
这其中,似乎有些矛盾啊!
似乎看出了纪墨心中不解,纪桑说:“你现在才刚开始学,既然学,就要学明白了,一种药草是怎样的,不是看它们的价值,而是看它们的状态,你眼中这些便宜药草,都是能够救人治病的。”
这似乎又是一种另类的平等观念了,药材的贵贱都是人们给分的,而划分的依据除了物以稀为贵之外,也根据药效划分,同类或类似的药效之中,未必是更昂贵的更能治病,不过是便宜的药效差一些要多吃一些罢了。
他们这些人,耳濡目染的,从小就接触这些,自然也早早接触了大人们的看法,先在心中给药草划分了贵贱,然后再看这些药草,想想那样贫贱的价值,似乎也没必要多用精力。
态度不端正,以后碰见贵重的药材,真的能够表里如一地重视吗?恐怕更多也是流于表面。
看到一地药草,想到的是它们等同于多少钱,这是大人的价值观,不应该是药植师的价值观。
“好吧,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嘴上的重视还是要化为实际的。”
纪墨暗自反省了一下,他的态度可能的确有些问题,太向钱看了,呃,可能还是因为谁都知道种田是辛苦活,潜意识里不想吃苦,于是便有了些难以察觉的抗拒,对这些田地之中辛苦种植出来的药草,也如看杂草一样,感受不到贵重之处。
在这一点上,纪墨觉得自己还是不同的,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些药草的具体价值是多少啊!
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天真无邪了吧。
纪桑已经去浇水了,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拿着水瓢,真的是一株株在浇水,速度却也不慢,很显然,对这些药草的状态,他已经都细细观察过了,他浇水的地方就是昨日纪墨没浇的那片,他还没来得及说,纪桑已经看出来了,这种观察力,太敏锐了吧!
想着,纪墨抓着一个小水瓢,也跟了上去。
第114章
纪墨心里其实还是不服气纪桑的说法的,他觉得对方似乎有点儿矫枉过正,可能是看到纪奎漫不经心浇水的方式,又看到自己自制的浇水神器,觉得态度上他们就不够端正,这才如此要求精细。
同样都是绿油油的冬宛菜,这一株和那一株有什么区别,不是叶片多寡的区别,而是生长得好不好的区别,叶子是绿的,没卷没曲没黄没枯,都是一派欣欣向荣,难道不好吗?
对这两者之间,难道浇水也要分个区别,多几滴少几滴?
难得被批评,还批评得不是很认同,哪怕是师父也不能不让纪墨暗自运气,这一次他不准备贸然发言,而是认真看纪桑的作为,一个水瓢的水,大约能够浇五六株,人为种植的药草是连成一条线的,株距看得出来是充分考虑到了后期的阳光日照,留出了距离的,但土地是连着的,浇水的时候,基本也能连成一条水线,水落在地上也会往周围浸润,哪里能够真的毫无关联?
所以,如果相邻的两株药草,一株长得好,一株长得不好,那可真不一定是水没浇好的问题。
憋了一肚子的话,纪墨准备等到这一小片地水浇完了再问,哪里想到快完成的时候,族人过来叫纪桑回去,说是族长找。
纪桑应了就离开了。
纪墨看看他,又看看那一小片地,果然,这样浇水速度慢了很多啊。
等到纪墨完成这点儿活儿赶回去的时候,已经见不到纪桑,据说是跟着族长去地里了。
纪家是药植师,种植药草算是传承下来的职业,他们会调配合适酸碱度的土壤来供应药草的生长所需,也会人为制造一些湿润潮湿之地,模拟药草生长的原始环境。
说到底,药草这东西是需要伺候得更精细一些的,不可能真的跟种粮食一样一种一大片,至少纪家传承下来的那几种药草还做不到,需要找到合适的环境,一小片一小片地种植。
纪家选择居住在这里,一开始就是因为这边儿的环境更加适合两种药草的种植,临山临水,山上林木之中能够种植一种喜阴药草,从山上而下的溪流旁边儿则能种植一种喜湿的药草。
这两处地方都是大人们在照看,真正在平地之上一种一大片的是后来纪家又学会的两种药草,相比较林中水边儿的,这两种药草的价值略低,适应度也更好。
培育药草的过程,是模拟药草初始生长环境,让药草茁壮成长的过程,也是逐渐改变这个环境,让药草慢慢适应新的更为普遍种植环境的过程。
这两方面是同时进行的,这并不矛盾,就好像是人类修建水渠引导水流一样,若不想让橘子在淮北变了味道,保持原生地的水土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否也能做出一定的改良或者嫁接呢?
古代人并不愚笨,纪墨是从他们的举动之中看出这些道理的,而他们已经在应用,并且用一代代人的时间来慢慢书写这个成功的过程了。
那些能够被大片种植的药草,谁又能说不是被逐步改良,让其适应了现在环境的结果呢?
仅凭此一点,药植师之名就实至名归,该为“师”级。
当然,职业若此,大部分是否能够达到这个等级的职业标准,还真是未知之数,就像药草对环境的适应过程,可能太过缓慢,没有几代人的时间不可能成功,但他们还是在努力着。
纪墨很少到这边儿来,缠着纪奎,跟着其他几个大点儿的孩子一同前往。
大人们不反对孩子们的跟随,耳濡目染也就是如此了,若是不能让他们看到做什么,明白做什么,以后又怎么能够跟着做呢?
只告诫到了那边儿不要乱碰东西,另有药粉防身就是了。
得了变相默许的孩子们压抑着激动,如郊游一般跟了上去,快到的时候才放慢了脚步,做出些谨慎小心的样子来。
纪墨人小腿短,很容易就被甩在了队伍后面。
“你可真麻烦!”
纪奎也是被甩在后面的那个,比起十二三的大孩子,他这个八岁的小孩子显然还不算是同伴,若不是他们个子矮,被前面的大人忽略了,肯定是要被赶回去的。
“小孩子跟着捣什么乱”,大人们经常这样说,剥夺他们参与一些事情的权力。
兄弟两个好容易跟上的时候,大孩子们已经三三两两地分散在大人们之中了,并不敢挤到前面去,却插着空在看。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