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里吃面的郭园和纪墨还没体会,今天坐在一众大汉中间吃着这样的大碗汤饼,整个人都热得头上发汗。
郭园和纪墨今日里也穿了小短褂,不是酒坊发的,而是他们回去跟大人说了之后加在衣服里的,外头的衫子一脱,也成了师兄们的缩小版,瞬间融入集体之中。
中午阳光好,院子里更热,放下饭碗之后,大家都能休息一会儿,郭园和纪墨坐到院子后头廊下,郭园就跟纪墨说起了青衣小童的事儿。
“要在七月,中寅日的时候,选一个小孩儿着青衣取水二十斛……要咱们小孩子来团曲,大人都不能插手的……”
郭园说得有几分兴致勃勃,很想马上就扮演这个角色。
是的,在纪墨听完之后就觉得这像是某种仪式,他们都是扮演其中的角色,开头的青衣小童可能就是一个引导的作用,后面还要有五个人扮演“曲王”,把制好的曲饼放到某处,再然后就是大人的事,酒坊这边儿的大管事也要露面,扮做主人,还要颂念什么祝文,拜什么神之类的。
第141章
郭园的记性没那么好,越说到后面就越含糊,明显对不属于孩子的部分不那么关心。
纪墨听得有点儿目瞪口呆,所以,制作酒曲还是一项需要仪式的、带着点儿迷信的活动?
不是不能理解古代人民遇到事情托之鬼神的做法,但……好吧,其实也不是太难过,又不用杀生,又不用祭祀,就是拜一拜什么的,基本上也都是大人的事儿,跟小孩儿没关,当做传统节日看的话,也是文明的一种体现呐。
这样想就很能说服自己了,老实说,纪墨绝对不是破除迷信小达人,只要不是损害他人生命安全和健康之类的迷信活动,他其实也能当做传统文明的一种习俗来看。
比起道教佛教那种高大上的经文释义之类的,这种传统的接地气透着迷信色彩却又有着美好寄托的活动,放在当下来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大家希望酿造出好酒,从制曲的这一步就开始严谨以待,托赖鬼神,跟希望来年风调雨顺也没什么不同。
平常心看待就好了。
说起来,好像没有“酒节”,作为一种文化的产物,七月中的这次扮演活动也可以看做是现实的酒节了。
抱着过节日的念头来看,感觉就更好了,纪墨也多了几分期待,不知道到时候的场面是怎样的。
“你说,我要不要再做一件新衣,青色的?”
郭园已经开始操心衣服的问题了,在这方面,小孩子总爱在某方面保持一致,比如说昨日里和纪墨约定今天里头都穿小褂,一同脱了外衫之类的。
“这种节日,酒坊会不会发礼品?”
纪墨有点儿期待,也许还会发衣服当制服呢?
当然这话就不好说了,万一对方不准备发,他这里先期待上了,到时候说出去也不好听。
“不知道啊……”郭园呆了一下,像是懊恼自己刚才问的时候竟是没想到这个问题。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躲懒?”六师兄的声音从头顶传过来,接着,郭园和纪墨两个头上就都挨了一下,“走走走,跟我去晾堂去!”
“去晾堂做什么?”郭园纳闷,他们这点儿小身板,跟着搬粮食那就是添乱啊!
“问那么多做什么,去干活,白吃饭不干活可是不行的!”
六师兄这般说着,也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一边儿一个把两个小孩儿夹在胳膊底下转了个圈儿。
“啊啊啊——哈哈哈——六师兄快点儿,再快点儿!”
郭园开始还吓了一跳,很快又笑起来,好玩儿,真是太好玩儿了。
随着他的欢笑声,院中开始忙碌的众人也回头看了一眼,杜昆无奈地笑着摇头:“这老六。”
“去,自己走!”
六师兄力量大也不是无穷的,提溜了几步就把两个放下来了,带着两人到了晾堂,一人给了一个竹耙,竹制的比较轻巧,长杆之前的耙子若扇形展开,齿端向下弯曲,有几分像是扫帚,是用来摊平蒸煮好的粮食,让它们充分晾晒的。
“去,一人一边儿。”六师兄给他们分配了任务之后,自己也拿了个竹耙,在一旁忙活起来。
晾堂之中,其他几块儿摊开的粮食那里,也有孩子在跟着大人忙活这个,倒是不用踩进去,这些粮食摊开的形状都是长方形的,只要在长边儿站着,横着移动就行了,竹耙的长度正好是宽度,很方便翻动。
收敛的时候也容易,拿着大畚箕,从宽边儿那里,一趟走过来,就能把大部分都铲到畚箕里了,剩下的那些,再用铲子铲也是一样的,这种其实能够做个装着畚箕的车子,来回推一遍,什么都有了。
哪怕不用发动机之类的车子,人力车也是好用的,像是那种拉水泥拉石头的小独轮车,就比人力挑担子好一些。
纪墨想着这些,手上动作也没慢,一下一下地,拉过来,推过去,保证让下层那些压在底下的粮食也能被翻上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随着他们的动作,晾堂之中的味道就更浓了。
幸好四面敞风,所谓的晾堂并不是真正的有着墙壁的房间,感觉还好一些。
小高台能够充分考虑到雨水问题,上方现在敞着的屋顶其实也能加盖一些挡雨的东西,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的梁柱看着空荡荡的,其实都在为了雨天准备,若是碰到下雨,就会把上面遮起来,四周通风,还是能够继续晾粮食,并不会妨碍到酿酒,就是需要额外注意风向,不要让雨水顺风斜洒进来就好。
时人不觉得雨水之中有病菌,却讲究酿酒所需的水,根据酿造酒水的不同,必须要是怎样怎样的,以酒坊这边儿而论,能够用来酿酒的水就很多,山中有泉,被命名为酒泉,天然微甜,入酒醇香。
又有木中水,林间水,花上水……产量越少的那些越是昂贵,获取也费时费力,而酿造出来的酒品,纪墨没有品尝过,却听闻过,都是极为令人追捧的那种,所以虽然受限于水而产量极少,价格却高到一坛就能再建一个小酒坊了。
酒坊还会自己过滤更好的水,当然他们看重的不是过滤之后少了杂质,而是在这层层过滤的过程所得到的所谓“澄水”的品质,比如说浸泡了花瓣的水,可以根据花的名字命名为某花水,浸泡了竹叶的水可以命名为竹叶水,又有几种蜜水之类的,因此而衍生的酒种也多了几种。
除此之外,还有自然界的天然馈赠之水,其中最普遍的就是雨水,所谓的天上水,谷地之中有几处水池,就是专门积蓄雨水用的,与之相类的就是冰水,井水了,这边儿的气候,旁的都好说,就是雪少,因此雪水难得,最是昂贵。
又有雾化水,概念是有这个概念,但真正搜集也不容易,属于极为风雅之事,也就是贵人的玩意儿,他们听听便罢。
酒坊是堡坞名下的,堡坞之中很有些贵人,闲得没事儿干会搜集这些东西,更有搜集花汁拿过来让酿酒的,据说酒成之后还得了一个名叫做“遂心酒”,也不知道这名字哪里体现了“花”了,反正就是更少更昂贵了。
这种酒产量少,除非贵人要求,每年会稍稍酿造一些备用,其他时候,就是随时听候吩咐,上头有要求了,下头再酿造。
到了原料这里,另有一层精细处,纪墨听到也是咋舌,竟是连种植黍米时候的水都做了区分,以此种水种出来的黍米名为什么什么,以彼种水种出来的黍米名为什么什么,此水得此米,彼水得彼米,于是,此米酿造之酒,区别于彼米酿造之酒,各有其名,各有不同。
是不是真的不同,纪墨不知道,这一圈儿绕下来只听明白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末了也只能叹一声“有钱人家的品质我等小民也只能仰望了”。
不是有钱,哪里禁得住这样的精细?
看起来简单的事情,一一做下去,需要耗费的不仅是人力,彰显的更是财力。也能通过这种小事情愈发凸显对方高高在上的地位,好像非是如此,就不足以让人仰望。
这是实际的一部分,此外还有一些就是纪墨认为的迷信方面的要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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