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皿被砸碎的声音,东西被撕裂的声音,不时能够看到迸溅到这里的瓷器碎片,还有那被风吹着,飘过来的碎纸片。
“竟然造假,你们这些家伙,真是不想活了,敢骗到我王五爷的头上,不收拾你们,还不知道你们……”
骂骂咧咧的声音宛若画外音,不断传来,而画面上,处于焦点位置的是另一位老戏骨扮演的角色,已经很老的扮相,缩着肩,裹着那破旧的有些地方都露出棉絮的大衣,坐在门槛又或者是台阶的地方,守着那一截土墙,守着那几根荒草,还有那破烂满地的东西。
嘶哑的哭声若树上的老鸦在叫,不详的哀鸣……
画面一转,高楼亭台,红飞翠舞,街灯倒影在湖面上,人影也落在湖水中,好似水中也开了龙王宴,高朋满座,鼓乐齐鸣,弯弯一道桥,桥上,那纨绔样的青年已经器宇不凡,宛若逸群才俊,与他同行的那位中年人,生生被衬得像是个大管家模样,然而一说话,谁都知道这位“大管家”才是个高位之人。
“代章兄看这小秦淮如何?”
询问声中若有得意之色,即便努力内敛,但那眉宇间飞扬的神色还是泄露了他的自满。
“的确不错,有七分那个味道了。”中年人这般说着,眉目宽和,像是一个仁慈的长辈了。
“七分?”青年眉毛一挑,似有几分不满之意,却道,“看来,这小秦淮不要也罢,他日,我定修复出一个真的秦淮来,让那十里风光,尽入此街……”
意气风发之际,抬眸挥手之时,宽袍大袖的古装带起的风,拂开了耳旁的一缕鬓发,似有些微微痒意,他正于此时抬头,便见那临河的三楼上,大红灯笼之侧,倚着美人靠的女子半幅宽袖耷拉在外若垂帘一样,似有三分醉意的眸子看过来,水光,灯光,尽在眼中,似都有着红霞席卷,又似火焰舞动,灼了他的眼。
只这一回眸,一对视,便是千古风流。
“徐广,你看看你,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当初说要修复天下盛景的人呢?当初与我承诺必让这天下都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修复师的人呢?我没看到什么修复师,就看到了一个醉死在酒里的人……”
中年人严厉的话语唤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看着胡子拉碴满身酒气的颓废青年,摇摇头,叹息一声,走了。
“天下盛景,修复师,哈,哈哈哈……”
苍凉的笑声回荡在空屋之中,作为附和的只有几个圆滚滚的酒坛滚远的声音。
再次跳转的画面又成了暖色调,情情爱爱的缠绵晃眼即过,一张张美丽的脸庞,一帧帧优美的画面,优雅的古装,灵动的舞蹈,妩媚的眉眼……所有的美都定格在一座建筑上,那是一个宫殿,被白雪覆盖,旷古而深冷。
画外音于此刻道:他成了,却也败了。
《一世繁华》的字幕于此刻亮了起来,朱红色的大门,好像就是那宫殿的大门合拢了,那红墙之内的浪漫繁花,终究被锁在了里面,再不被外人所见。
恢弘而多变的配乐,转折而莫名的剧情,有人看着不觉喃喃:“好像是个悲剧啊!”
“啊,我看过这个书,是徐老先生的故事改编的,据说蛮真实的,挺厉害的!”
“修复师啊,这职业,真的是很冷门了。”
“不过很厉害啊,那一位徐大师真的是差点儿就要改朝换代了,可惜啊……”
风流之人,败于风流,似乎又没什么可惜的,他的一生,负了很多女人的深情厚谊,却又被女人所负,似有因果,在冥冥之中已经编好了剧本,构成他波澜起伏的一生。
“真论起来的话,他也不是修复师吧,根本就没学艺,不过是凭着一腔妄想从了商,资助了反王。说起来,反王会败,也有他的因素吧,非要大兴土木,建什么宫阙,耗费了钱财,没了军费……”
“跟他有什么关系,分明是那反王不争气好吧,看到那宫殿就只想着充盈美人,还把他爱的女人征进去了,夺臣子之妻,这种反王,迟早都要玩完!”
“什么臣子,古代士农工商,他一个从商的,就算资助了大笔的军费,也算不得臣子,那女人不过是他喜欢的,又不是他的妻妾,更没有夺妻之说了……”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一个小人物,差点儿就弄出来从龙之功,还是很厉害的吧,尤其是那个重华宫,九重繁华入深宫,听起来就很厉害啊!”
“有什么厉害的,充其量都是徐家做的,他就是个出钱的,搬过一块儿砖没有,空想家!”
舆论之中,好坏都有,同样的是都对这部年度历史剧抱有了期待,从小人物的角度来看那样的一段历史动荡,还是很有意思的,对大部分的普通人来说,更有代入感。
而这个剧据说还请了专业的修复师来做指导,里面的一些物件的修复都是出自他们的手,把这个相对比较神秘的专业头一次展现在屏幕上,让大家都有所了解。
即便是到了现代,修复师这门技艺也不算过时,很多地方都还需要他们,大到代表文明历史的古老建筑,小到写满沧桑岁月的摆设物件,那些能够展现在博物馆中的东西,许多看起来陈旧不堪的展品都是经过了他们的手,方才能够出现在大家的眼前,为大家带来对那些过往的遐想依据。
可惜,这种传承过于薄弱,哪怕是现代,还是师父带徒弟的那种,很难大范围推广,于是至今仍是人数有限,还有好多技艺,都散失在了历史之中,再也无法传递了。
徐大师就是修复师之中比较有名的那个了,是传承最久的那种有名,他们家的历史也算是比较全面的,一代又一代人,总有那么一两个继承了这门技艺的,最难得,他的师门还是属于全艺的,即所有的类别都能修复,哪怕后人不肖,不能完全传递下来所有,但比之其他零零散散,不知道是哪里的师承的修复师,他们又算是颇为正统的一支了。
族谱上的记载不稀奇,最难得是还能在史料上找到他们的踪迹,这还多亏了那位不务正业从商之后支持反王的徐大师了,让修复师也能名垂青史,哪怕是作为反派一方的,却也不是寂寂无名了。
也因此,关于这个人的记载,不仅徐家内部有记录,就是外头那些读书人,也会有一两笔约略提及,差点儿还上了名人诗中成为典故,也是很不容易了。
每每有人浏览那还保存到现在几经修复的重华宫,都会在诗人们为它所作的若干诗篇之中找到那么一两句“遥想当年”之类的话,提到这位重华宫的建造者,或者说那位并不会修复的修复师徐大师。
而与他这种名声相应的,千金一响的毁掉修复好的精品的事情,他也做过不少,算是典型的一招鲜,吃遍天,从结识他人生之中的第一位贵人“代章兄”,再到那位反王,无论是摔碎鹤瓶,还是火烧小秦淮,都有一种非常人的魄力,若是古代也有新闻热搜,他必然会是上面的常客,还是总闹出大新闻的那种人。
也有人称之为“不出名即死星人”,连谈个恋爱,都要轰轰烈烈荡气回肠,弄得还有武侠作家以其为蓝本创造那种典型的龙傲天式武侠故事,还别说,真有那个感觉。
“这可真是……”
当代的徐大师,看到这些评论的时候,感想很是复杂,不是因为自家的修复技艺出名,而是因为这种人这种事,还真是……“幸好早就开始收外姓弟子了,否则,迟早都要丢了这门手艺。”
视频上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不再是预告片中的样子,现代装扮干净利落,算不上多么帅气,却也有一种俊朗的味道,他正在回答着记者的问题,“……我就是徐家人,这个角色,我觉得我不能放过……”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摇椅晃悠,发出微微的吱呀声,头发已白的徐大师闭上了眼,听着视频中那青年的一个个回答,子孙不肖啊!竟没有一个肯传家的。
第304章
一个个小小的尖顶房子被整齐地安放在草地上,青青绿草地上,或白或黑或杂色相间的毛绒绒的小犬正在嬉闹玩耍,互相堆叠的样子,像极了在玩叠罗汉,然而谁都不想当下面的那个,于是总在打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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