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爷也并非是刻薄之人,只要你们老实本分的做事儿,往后也决计不会苛待。这朝暂且在客舍落脚,等村里将房舍修筑好了再搬过去。”
许禾安排着诸人:“每个成年男女可在此处至多支借五百文用于修建房舍和吃用,今年春耕的粮种也一并根据自家申用的土地数量借用,粮种秋收归还,银钱三年为期,利钱以城中钱庄一半计算,三年后期满若也未曾还清,那便以城中钱庄的利钱计算。”
这群被接到乡下来的难民见东家把他们最担心的都给安排好了,又还肯借钱修房舍,且利钱低于城里的任何一处钱庄,诸人一路流离,今朝总算是感觉流落到了尽头,终于可以安家了。
“多谢老爷恩惠,吾等定然尽心竭力操持好老爷的田地,以此回馈老爷的恩德。”
一个个都在客舍对着张放远许禾长跪不起。
这阵子天气尚且未曾全然暖和起来,趁着这功夫,张放远催促着雇农赶紧把房舍盖好,到时候也不能耽误了种庄稼的时间。
倒是不光他着急,雇农比他还着急,日日起的比鸡还早,睡的比狗还迟,就是想赶着春耕的进程。
难民本就一个村子以前来的,大伙儿互帮互助着,倒是很快就把地基给建了出来。
村里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一下子立起来了七八户人家,小村户人家闭塞保守,心头总有些排外。
今儿见着雇农上了公山去砍伐木头下来修屋舍,明日又看见在田坎边上去摘野菜吃,心里就是不多舒坦,不敢说嘴到张家面前去,就跑到了村长面前嘀咕。
村长却是乐呵呵的,难民不单是张家招揽的,还是县衙里要求的,前儿个县太爷还把他喊了去,仔细吩咐要把难民安置好,他现在可是跟着朝廷政令办事儿,有好事自是不必说。
但他若告知了村民定要被责骂没有良心,便唱着苦情戏:“这些个难民都是穷苦人家,几番受灾无处可去的。大伙儿想想,咱们村要不是张放远囤炭火让大家赚了钱手头阔绰,今朝还不是照样在吃苦?”
“瞧着旁村,哪个村子没有遭罪的?大伙儿将心比心,咱们村子人多了也是个好事儿嘛,以后河水灌溉,划分公山公地也更多好选不是?”
“你瞧瞧那难民堆里的那些个孩子嘛,瘦弱的就剩个骨头棒子,大人也就罢了,你们谁家没有孩子的,看看忍不忍心?也给孩子留□□路嘛,来都来了,又何必这幅模样嘛。”
村民受一通数落,确实也最是吃这一套,登时就心软了:“咱们也不是刻薄,就怕遇见先时广家那种贼东西,那会儿咱们也待他们家不薄嘛,还偷人东西去。”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不是扭头叫张家送县府去了嘛。”
村民没在有话,在村长家唠嗑了一会儿又回了。
经了这一遭,村里的原住民倒是没有那般排挤这些难民了,一则有村长帮忙说话,二来又是张家的雇农,所谓是不看僧面看佛面。
有些心善的村户见雇农挖野菜吃,还把自家地里多的萝卜白菜送去。
虽说开春了旷野上野菜多,笋子蕨菜等等,但到底是野生东西,城里人吃新鲜倒是不错,农户人家顿顿都吃也是寡的慌。
但不论怎么说都比寒冬腊月的好,开春了总不至于叫人饿死了去。
第104章
三月中,雇农的房舍修筑完毕,陆续也都从客舍搬了过去开火烧灶,一时间村子里又多了好几股炊烟。
雇农也依言行事,把家里的子女送到了张家做事,一夕之间张家就多了四五个能吆喝做事的。
大的十二三,小的十来岁,倒是都能安排差事儿做的年纪。
许禾把人交给来的早的黄芪和甘草学学规矩,他和张放远还忙碌着入新宅的事宜。
两口子考虑着既然雇农都已经安置了下来,又都耕地种田了,那他们也就能安心搬去城里。
其实村里和城里两头都可以住,这头产业不少,定然还是要时常回来查检的,不过他们两口子去了城里也不忧心,张家说到底不止他们两口人,他大伯四伯都会照看着家里。
“这朝我就不同你们两口子搬去城里住了,在村里住习惯了,再者我又惦记着客舍茶棚的生意。”
张世月帮忙整理着两个小朋友的衣物玩具,两口子是理所应当的让她跟着去城里住享福的,但她左思右想,还是更想留在村子里。
“村子里在家闲坐够了,出门随便都能找着点事情做,地里拔一把草啊,锄半块地,周遭都是熟识的乡亲,日子好打发。”张世月道:“小娥也有了,等月份大了说要我去照看,村子这头怎么也比城里近嘛。”
张放远还想劝两句,被许禾叫住:“便随二姑的意吧,左右城里到村子也不是多远,又不是不能常见了。”
他很能理解张世月,人上了年纪舍不得离根儿,也不如年轻人更能适应新的环境,再者孩子又在村子里,哪里愿意挪地儿。
张放远也就只有答应下来。
家里收拾妥当,两口子便想着尽快搬去城里,早点把孩子的老师确定下来才好,没先走,倒是来了个稀客。
“听闻瑞锦和瑞鲤要寻开蒙老师,你们两口子还未曾寻到合适的,怎的也没有让韶春告知一声,说来总归是连襟,亲戚一场,理应当互相帮忙才是。”
张放远让许禾去斟茶,把人支了出去,单独留下来同最近春风得意的费秀才说谈。
倒也不是他心眼儿小见不得自己媳妇儿和费廉说话,实在是留着许禾他反倒是更会装模作样说大话。
“这事儿我们也想过了,念着费秀才教导的孩子年纪都要大些,两个孩子还小,怕是要更加费心管教才是,只恐费秀才忙碌不过来,还是去城里请个先生更为妥帖些,也好让我跟禾哥儿安心。”
费廉道:“怎会,我对学生一视同仁都会认真教导,为人师表如何会嫌忙碌劳累。”
“我知道你们对城中先生格外敬仰,心中思维固化,其实城里的先生不一定教导的好孩子,只是一味的收着极高的束脩礼,其实文采也不过平平,自己吊高了蒙骗未曾读书之人罢了。”
说着,费廉顿了顿又微微一笑:“前阵子咱们村里的书塾不也出了个秀才,为此这要紧的不是地方,而是选好老师。”
张放远吃了口茶水,殊不知此人究竟是想收瑞锦瑞鲤做学生,还是想来显摆一下前阵儿自己书塾里有个学生考中了秀才之事。
不过任凭他如何吹嘘自己,贬低城里的先生,张放远也不可能改变自己的心意把孩子送到费家书塾去读书,且不说他不喜费廉,再者他还能不明白费家心里打的那点子算盘。
若是教导了两个孩子,那就是老师,往后有个什么事情想要请求帮忙的,那怎还好意思开口推脱。
张放远料想费廉自命清高是不可能会自己找上门来同他说这些,想来也是费母心里活络哄着他过来的。
“我也不求瑞锦将来能科举入仕了,只要是会读书认字就成,也不光是想着城里的先生好才带去城里求学,而是生意在城中,搬过去好照料,顺道给孩子在城里找先生,若是留在村子来回奔波也是劳累。”
费廉闻言收起了他的那点得意,自知是家业比不上张家,如今人村里城里两大处宅子,手底下又是一堆的仆役使唤,还有那么多的雇农,就是本村的地主都比不过他,论起财力,周遭几个村子谁还能跟他张放远比啊。
不过费廉心中还是能端的起来,他始终认为士农工商,即便是再富贵又如何,那终究是不入流的商户,和他们这等传道受业的书香门第还是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等以后他把自己的儿子好好教导,早日科举入仕,比他张家强是迟早的事情。
见着张放远毫无松动的意思,他拱了拱手,全然是不做村里人那幅卑躬屈膝的模样:“张家生意如日中天,可我还得奉劝一句,孩子的学业也是要紧的。”
不再多说,费廉道:“告辞了。”
张放远也没留人,都不曾站起身来,任由着他去。
许禾这才进屋来:“二姐时常过来也不见她开口提让两个孩子去费家读书,倒是说今下咱们家里好了,应当去城里请名师授学,费廉自请上来怕是和费娘子串通一气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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