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理张放远如何会不懂,便是因为知道才觉得事情棘手恼火:“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爷可以不计较少爷往时的不敬,往后也可以护着张家太平。”
裴管家顿了顿,微微一笑:“老爷甚是欢喜瑞锦小少爷,听闻瑞锦少爷当初开蒙拜夫子时只是因缘际会拜的个读书人,并非是桃李天下的夫子,也并不是什么名士大家。为了小少爷的仕途着想,希望小少爷到曾家的学堂继续学业,老爷会抽出时间亲自教导。”
张放远闻言几乎笑出声来,得知讼师说此场官司还需得官宦背景时,不是没有想到过曾家,可是想着曾家的嘴脸,他实在是提不起任何的兴致求上门去,许禾对此也是只字未提。
倒是没等他上门,曾家反倒是先行上了门来,竟还想把瑞锦讨过去做学生,便凭着曾家唯利为首的姿态,若是把瑞锦送过去,他日还不知被教成什么样子。
自家的小子是有些读书天赋,孩子在自己手头上看着长大的,这朝能一举过了童考,不单是孩子打小就好学上进,不乏是骆檐教导有方,孩子再是聪颖,若没有一个好老师引导,他并不认为能有此出息。
瑞锦大了,合该是送到书院上学不该继续叨扰骆檐费心,骆檐却一直未曾开口赶人,孩子才得以在骆家继续求学,而今瑞锦小有成就他便把孩子往别家送:“难道外祖父是要人说我张放远过河拆桥不成?”
“少爷言重了,这如何是过河拆桥,这学子一世求学,如何会单只一名老师?开蒙之师也就那两年的功夫,城中多的是到了年纪拜别开蒙老师前去书院读书的学生。”
裴管家道:“少爷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年给小少爷求学拜师着实不易,骆家愿意伸出援手是有恩情在,此番前去言说,骆家好歹是个举人,想来也是能谅解的。届时张家送些厚礼前去答谢,老爷也会以礼相赠,如此再妥当不过。”
见张放远沉默不答,他又继续道:“这朝把瑞锦少爷接过去,老爷可给小少爷举宴庆祝过考,一来能热闹一番,再者趁此可请县太爷入宴,他日开庭审理一切不都是水到渠成?”
“外祖父当真好大的神通。”
“少爷哪里的话,此次官司一事错本就不在少爷,地头蛇横行,搓搓气焰也不为自家人,也是为了百姓。”
瑞锦在门栏外头的横栏处听了好一会儿,听到此处见着他小爹随下人端了茶水过来,他赶忙退了步子隐匿到了暗处,等到许禾进了屋子,他才转身准备前去骆檐家中。
一扭身却是和躲在后头的人撞了个满怀,小鲤哥儿揉了揉额头:“哥哥就不能慢点!”
“你怎么在这儿?”
“我见你在这里偷偷摸摸半天了,也过来凑热闹听听咯。”
瑞锦眉头紧了紧,拉着小鲤哥儿去了园子里。
“哥哥是不是打算答应今天来的那个人的要求,去那什么外曾祖父家里读书?”
离了廊檐小鲤哥儿便嚷了出来。
瑞锦看了一眼人,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偏生自己眉头一动他都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大抵这就是双生之间心有灵犀吧。
“民斗不过商,商斗不过官。”瑞锦道:“若是输了官司不单是影响我往后科考,爹爹也还得落下个生意恶竞,寻衅生事的名声,家里的生意还怎么做。秦家歹毒,既是想断我们家的仕途,也想断我们家的商路,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可是这几年夫子待我和哥哥不薄,现下离开夫子岂不是让夫子寒心,再者爹爹又那么讨厌曾家。”
瑞锦道:“这正是烦恼之处。我趁着过去禀告成绩,和夫子谈谈,寻个解决的法子吧。”
小鲤哥儿叹了口气,难得懂事的点点头。
“过了便好,京城一带不少官宦人家捐钱买生源,虽是也无碍于以后科考,但是一步步踏踏实实从头来才是最好的。且捐买的童生只能十岁以后才能前去院试,你既是自行考过的,那便不受阻碍,能比别人早下场院试了。”
瑞锦拱了拱手:“能一举过童考,还是夫子教导有方,否则瑞锦何来今日。”
骆檐摆摆手,微捋了胡须笑道:“你心性坚韧好学,能有尽数也靠的是你自己,但这才是第一步,往后不可懈怠,步步稳健上前才是道理。”
“瑞锦谨听教诲。”
张瑞锦不是骆檐教的一个学生,经他手底下的学生不少,可只是堪堪过了个童考便让他生出喜悦的学生还是头一个,不知究竟是自己老了还是如何。不过细下来看,这孩子不喜张扬,也不似同龄人的浮躁喜功,这番心性才是最让他看好的。
有天赋之人他不是没见过,可是这般孩子往往却是凭着天赋逗猫走狗玩物丧志,最后埋没了天资。
往后是否走得长远,还得看心性二字。
“星哥儿听说你过了童考甚是高兴,正在后厨里和厨娘做糕点,你留下等着用些再走吧。”
瑞锦应了一声,端起一边的茶喝了一口。
骆檐见沉默寡言的瑞锦和往昔多少有些不同,笑问道:“听闻小星哥儿动手便不见你高兴,竟是过了童考的欢愉也不见?”
瑞锦放下茶盏:“绝非如此。”
“心中有事?”
瑞锦顿了顿,还是开口把家里的事情说了一二。
“此事在城中闹的也算是沸沸扬扬,今日童考布榜才盖住了风头,老夫也是略有耳闻。你爹可想出了对策?”
瑞锦道:“夫子待瑞锦恩重如山,不敢有所隐瞒。”
他将事情中的厉害关系挑了要紧之处说,又道:“外曾祖父希望我到他手底下读书,两家人也好更多来往。爹爹正在考虑此事,不过爹爹不喜外曾祖一家,不知作何打算。”
骆檐闻言也是敛起悠闲之色,放下手中的茶盏:“新调任到泗阳的同知是你外曾祖父?”
瑞锦点点头:“爹爹少有提祖母娘家的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
骆檐吸了口气,又蹙着眉长长的吐出,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幅模样,看着瑞锦眉眼不展,不免也收了先前的喜悦。
曾家是官宦人家,瞧着子孙后世中有一亲脉尚有前程,想要招揽到手底下培养出去也是常事,这是官宦人家常见的路子,商户重利,官宦为稳固地位何尝又不是无所不用其极。
只是……来从他手底下抢人,这事不免让他心中生出不愉来。
第120章
七日整,县衙里再次开堂会审。
两方人都到的早,马车在县衙门口碰了头。
“张老板早啊。”
“秦老板也早。”
秦鸿德见着泰然自若的人冷嗤了一声,等了七日也未曾等到张放远上门求饶,而今在县衙门口见到人心中甚是不愉。
本意是想让张家自动偃旗息鼓收敛武馆的锋芒,偏生是骨头硬不肯退让,不过输了官司张家声誉也一样受损,结果殊途同归罢了。
想到此处他的脸色好了些,父子俩负手一同进了衙门。
许禾微微敛起了眸子,这场仗打赢胜算不高,但阵前不可露怯丢了气势,面上再是胜券在握,可心下却似浮萍,然自己丈夫宽厚的手掌握住他的手背时,浮萍又生出了根。
“走吧。”
许禾点了点头。
今日复审衙门外来了不少的百姓看热闹,因是不对外公开受理,百姓也不得走进观看,只能最后听县太爷的受理结果。
其实张放远是有递交公开受理的申请,但最后也是情理之中的被县令以案件恶劣,不可引起广泛关注为由给退了回去。
依例惊堂木响,众衙役击板喊过威武,县令道:“今秦鸿德与秦上状告张放远及其夫郎恶意商竞,蓄意殴打一案复审,张放远,七日期限已到,你可有人证物证呈上啊?”
“回禀大人,原告秦上目无王法,仗势欺人,意图轻薄草民之夫郎,此案取证不易。”
“天下不易之事诸多,但万事怎能以一个不易为脱罪的借口,凡是击鼓鸣冤者何人不说一句不易。”县令道:“被告既是无凭无据,便不要口出污蔑之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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