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禾点了点头:“实在不行就抹了盐挂灶上做腊肉吧。饿了吧,我去做饭,怎的晓茂还回了?”
“我叫他回的。”
“我见水缸里都放着鱼了,怎没留他吃鱼?”
张放远上前拍了拍许禾身上的草屑:“今儿不在家里吃,上许家去。”
许禾眉心一动:“怎要上家里去?”
张放远道:“算算日子,今儿可不是该回门了吗。”
其实张放远觉得两家情分不深,回不回都一样,像那些个远嫁的嫁出去了十年半载,不是家里亲人过世都不回来,哪里还管什么回门不回门的。不过许家这德行,他偏生就是要空手过去恶心恶心他们,要许家也晓得什么叫烦人。
许禾隐约觉得是晓茂真告状了,他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张放远却是去关了家门,拉着他往外走:“放心吧,我有分寸。你那爹不管什么家里事,偏心老娘专捡软柿子捏,我要是不上门去给她点颜色看看,她保管下回还来逼逼叨叨,没个清净日子。”
“你们怎的来了?”
许韶春正骂咧着在院子里整理一圈的鸡鸭粪便,家禽个头大了,一顿得吃上大盆子的粗糠面烩碎菜叶子,吃了就拉,拉的又多,若是一日不打理,那便脏的下不了脚了。
以前这些活儿都是许禾干的,现在人先她嫁了出去,也就只好落在了她的肩头上。
先时也是极其不想干的,奈何家里实在是腾不出人手来,她只好忍着脾性料理着家禽,想着熬等到出嫁就好了,倒是也慢慢干得习惯了些。今儿个瞧着好几日没出现在家里的许禾回来,她登时心中就生出一股火气来。
“瞧这二姑娘说的话,且不说今朝是回门的日子,今儿我那岳母娘又趁着我不在家请我们禾哥儿回家来帮忙,我怎能不过来?”
屋里正在做饭的刘香兰一听声音,便晓得不是善茬儿的找来了。
没想到还真告状!
她出门去,瞧见打着空手过来的两口子,更是晓得了张放远不单单是领着人回门的,她脸上挤出了笑招呼着:“是张屠户跟哥儿回来啊,怎的也不早些,瞧这,都快晚饭功夫了。”
张放远没客气的在院儿里坐下:“这不是忙守着那点子不成器的闲散生意事儿嘛,料想着岳母通情达理的不会在意。”
“张屠户说的哪里话,男人嘛,生意最是要紧的。”刘香兰道:“我们禾哥儿这阵子没给你添麻烦吧?”
张放远看着刘香兰那张欺软怕硬的脸皮,道:“岳母这番一关切,倒还真有个事儿烦人的紧,还望岳母同我解决一二,不然我这日子也是不好过啊。”
刘香兰干笑,上回张放远这么说话还是求亲的时候:“不知是什么事?”
“禾哥儿啊那是极好,不过他那娘家却事儿多,这才嫁出去几天就要拎着他回去做事儿了,人说忙着不去还骂的厉害,有事客气相请一遭不行,非得是还把人当奴婢差遣啊?这到底是觉得自己是长辈了不得呢,还是说觉得他夫家不中用好拿捏啊?”
张放远话说的直白又装聋作哑的,臊红了刘香兰一张脸,又见着人跟流氓要账似的神态,她还不敢骂人,转而朝着许禾使眼色,让他劝劝张放远。
许禾却闷着张不开嘴一般,状似怕极了张放远的模样,气的刘香兰没安置,只得厚着脸皮:“韶春要出嫁了,家里拢共就那么几口子人,他爹又伤病着,这着实是忙不开啊。”
“咱们两家说什么现在也是有了亲,农忙家中有大小事儿上,腾得出手来定然也会帮衬一二。可是这二姑娘是嫁,又不是招上门女婿,还能比那费家忙不成?禾哥儿出嫁前几应是把家里的地都种下庄稼了才嫁的。怎的,家里是离不得禾哥儿了?碎谷子烂芝麻事儿都还要禾哥儿回来干?”
张放远垮着一张脸:“我今儿就再此处明说,禾哥儿干不了两户人家的事!如若不然,岳母去寻禾哥儿一次,我就到这头来一回。反正我是不要脸的,你是要在外头说我凶横也好,蛮不讲理也罢,左右也不过是那些个说辞。”
张放远斜嘴不屑一笑:“这些年我也早都听惯了的。”
一通话堵的刘香兰张不开嘴,屋里头原是能下地走两圈的许长仁这时也下不得床了,只在屋里咳嗽了几声。
刘香兰见自家男人都管不得,心中气恼之余又是委屈,只得赔着笑:“说的有理,说的有理。我烧饭去,今晚弄两个好菜。”
转头张口就想喊许禾,又扫见偌大一尊阎罗爷,只好把话给咽了回去,转而喊了许韶春。
等着刘香兰进了屋里,张放远登时变了一副面孔,他凑到许禾跟前,挑了挑眉:“如何?是不是比你老娘还凶?”
许禾想说比她蛮横多了,不过没好意思张口。
两口子硬是跟个老太爷一样在许家坐着等饭菜上来,便是端菜都没有上去搭把手,一时间变换了角色,许禾很是不习惯,不过他也忍着没动,张放远是来替他出头的,若是他去帮忙便下他脸面了。且依照他娘的性子,定然会在屋里狠狠的骂他。
他其实是不在乎干多少活儿的,但他现在已经跟张放远有了新家,自然是事事以张家为重的,还想让他像以前一样在许家当牛做马定然是不可能的,但愿过了这回能止住她娘的德行才好。
吃饭时,一桌子人都没如何开口,倒是许韶春见着许禾夹菜时手腕上露出的大银镯子,夜饭都没吃上两口。
完了饭,两口子屁股一抬就走了。
刘香兰径直把收拾在手里的筷子一把摔在了桌上:“这个张放远,人没娶到手的时候还装孙子,眼看人到手了,又露出了那一副流氓混子的脾气来。亏得你姨娘还说是门好亲事,天下掉了馅儿饼,我瞧她就是见不得咱家好,非说这混蛋是好女婿。瞧着吧,往后是半点指望不上禾哥儿了。”
“瞧他那怯生生的样子,昔时在家里还敢顶嘴,过去了却是在张放远面前大气儿不敢出,以后有的是倒霉日子。”
许韶春立在一头整治着碗碟,她可没觉得许禾嫁到张家去吃了苦,瞧他那手上的镯子都抵得上一份绝厚的彩礼,不过她并未开口,说出来倒是显得她后悔选了费家,羡慕许禾嫁跟屠户似的。
果不其然,这日许禾跟张放远又上城里去出摊儿了,刘香兰下地逢人便说张放远如何欺负人云云,倒是像张放远说的,村里人什么难听的话没说过他,这朝听着刘香兰埋怨,也不过是笑笑而已,不痛不痒的跟着说了两句。
毕竟是火星子没落到自家的脚背上,反而是看了别家的热闹,何乐而不为。再者刘香兰两个孩子一个跟了屠户,一个又跟了费家,村里人早就眼红的不行,时下看着许家鸡飞狗跳的,心理偷着乐,谁还管张放远孝敬不孝敬许家。
不孝敬反倒是最好的,人便是能共同诉苦,但凡一家的日子如日中天了,自己又沾不着什么好处来,那就要生是非了。
刘香兰许也是看出了乡亲看热闹的心思,顿时哑巴吃黄连,再苦也不想说了,还得咽下去。
就这么,日子倒是安生了些,很快就到了四月费家办事儿的日子,当日费家也是热闹的很,乡亲都想去费家沾点秀才郎君的光。
许家今日嫁女,来的人也是比许禾出嫁要多好多,家里显然是要摆上三两桌的。
许禾跟张放远上午没上许家去帮忙,径直就去了城里出摊儿,到了下午才回来,回村的时候吉时都还没到,许韶春还在家里,张放远便还是跟许禾回去了一趟。
刘香兰介于先前吃的亏,并不多待见两口子上门来送亲,来了也没怎么招呼,倒是许家的亲戚看着张放远在城里出摊儿,近日又在村里收买了牲口,都想着去套套近乎客气几句,到时候自家要卖牲口也好找人,而且买卖肉什么的,总之有个熟人更加方便。
眼见着亲戚朋友对张放远的热乎劲儿,本是想让两口子尝尝冷落的刘香兰又闷了一肚子的气。
不多时费家的人上门诸人才从张放远跟前散开去,许韶春由着刘香兰牵着出门时,盖着一块鸳鸯锦绣的帕子,一身喜服也是别有绣迹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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