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叶哥哥。”
茅屋外,叶白柚跟李长安一高一矮并排立在伞下。
他俩都瘦,头发枯黄,皮肤黑黝。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地方出来的人。
“明天咱们得换一座山了。”叶白柚跟长安商量着明天的计划。
“那不如去我打水的那座山?”
李长安打水的山是夹在在两座大山间的小山包,就像大菌子边脚依傍而生的小菌子。
“那边也靠近山的外围,你以前去过那么多次了,应该也找不出什么。”
“那……叶哥哥,你想去深山里面吗?”
虎山绵延千里,最高的山峰直插云霄。
常年被浓雾水汽笼罩的地方,有大虫、有狼群还有黑熊。早年间还没有旱灾,李长安经常被山中的虎啸狼吟吓得睡不着。
大人最喜欢说的是,要是小孩不听话,山上的大虫就会下山来将小孩抓进山里。
但好在那些东西只在深山里活动。村脚除了会有野猪破坏农田,其余的时候都安静怡然的。
曾经不是没有去深山里的人,但是那些在当时来说还是青壮年的人,进去了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就比如说,白关山阿爷的大儿子——当时村里最厉害的猎户。
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进深山里去。
“旱灾年,外面没有多少食物,它们会往山里面走。”
“原本我们是从北面上山的,这次我们换成西面。”
李长安握紧双拳,眸光坚定:“好,我知道了。”
——
回到家后,靠近堂屋的那一间卧房之中依旧没有动静。
叶白柚推门看了眼,也不知道人是睡了过去还是晕了。
条件不好,一天吃两顿。叶白柚也不像之前那么吝啬,还是给他煮了一点泥鳅粟米粥。他自己则吃三根儿蒸好的泥鳅加一点涮锅水就行了。
饭碗端进屋里,叶白柚坐在桌边,面前摆着自己那份儿。
巴掌大的粗瓷盘子里,三天泥鳅整齐横放在其中。上面的肉稀烂,中断还有细细的小骨头露出。
卖相不怎么好,但能吃就行。
旁边瓷碗中,涮了给沈无璟煮了粥的开水,带着朦胧的白。依稀可见碗底有着十几粒的粟米。
累了一天,再不好吃的东西放在嘴里,总添了那么一点独特的滋味。
叶白柚慢慢吃着,眸光又被床上的人给攫取住。
一个大男人长这么好看干嘛。
即便是过了这么多天的苦日子,这人依旧是肤如温玉,人如松月。要对比一下自己,就是大白鹤跟小瘦猴。
上辈子,他好歹也是有腰细腿长,帅气俊逸的系草。
叶白柚思绪飘着飘着,又回到了现在的处境上。
“哎!”他重重一叹。自己都养不活了,还注意这些有个什么用呢。
叶白柚撑着脸,啃着泥鳅,清亮的眼睛就没从床上的人身上挪开。
无法,这人是真的好看。好看得能下饭。
自己吃完,又伺候大爷。
叶白柚这一天才算这么结束。
——
寅时,天将亮。
林雾缥缈,飘零的落叶堆积。山雾弥漫,空气中涌动着久违的湿意。
叶白柚站在自家院门前远远望去。云雾在云层下方凝聚,成片成团的,一端牵连着底下的密林,一端又在半空散了去。
越往远处,就愈发只能看出一点清灰色的影子。那边是更高的山。
这还是来了这么久,叶白柚第一次在远山上看见宛若实质的云雾。
“多好的水啊,怎么就是不挪到这边来呢。”
等待李长安的间歇,忽然听见屋里一声哐当的声音。
叶白柚一惊,起初以为是厨房来了东西,结果辨别出是在沈无璟的房间。脚步一转,匆匆忙忙进去。
“没事吧!”
推门一看,人躺在地上!
“哎哟喂!大哥,你不疼啊?”叶白柚忙上前给人扶起来。
结果人紧闭双眼,看着是没知觉的。
“这么大人了,怎么睡个觉都能摔在地上!”叶白柚说着,吃力地将他扶起来放在床上。
直起身后又仔细打量了下他的位置,随后躬身下去又抵着人的腰将他往里面推了推。
完了撑着腰大喘气儿,虚弱得额头冒虚汗。
“好了,这下总不会掉下去了。”
人给伺候好,叶白柚重新出门。
室内昏暗,他丝毫没注意到沈无璟红润的耳垂跟颤抖的睫毛。
羞的!
“叶哥哥!”
还没走出院子,淋篱笆外就传出李长安小伙子的声音。很激动,像刚被捕捞起来的在筛子里弹跳的鱼。
叶白柚站在路边等他。
小伙子身上什么都没有,甩着腿儿踉跄着几乎摔倒。
“你慢点!东西怎么不带上?”叶白柚忙上去。
“叶哥哥……”小孩急速停在叶白柚的面前,止不住的眼泪宣泄而出。
“出什么事了?”叶白柚心中咯噔一下。
“赵、赵阿爷去了……呜……”小孩哽咽着说完,忍了好久的哭声再也止不住。上气不接下气的抽噎,听着叶白柚心中不是滋味。
“去看看。”叶白柚直接将背篓放门口,随着小孩去赵全老爷子家里。
叶白柚在跟前走着,小孩坠在后面抹眼泪。
爷爷看见了也会伤心,他是村里的男子汉,要立起来。
不能哭……呜……
不能哭!
眼睛被粗布磨得通红,李长安像没有知觉一般,摁住眼睛要将眼泪压下去。
叶白柚步子迈得极快,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
尘土在脚下飞扬,心里也如浮萍般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
好脆弱啊……
人命,真他娘的脆弱啊!
第12章 西山
可以这么说,上辈子叶白柚没经历什么生死。他家里人都在,走得最早的反而是他自己。
但这次是不一样的。
虽然只是村子里的人,且他只来了不到一个月。但他亲眼见到了灾荒;见到了为了给孙子多留一口吃的三番五次走远等死的老爷子;也见到了还是十三岁小孩的李长安跟着他进山。从早到晚,没听过他抱怨一句苦累。
还有老王夫夫俩,白关山老爷子……
没有谁放弃过,都为的是能有人活下来。
可是眼看着有了一点点的起色,刚到手的粮食还么捂热乎,老人又去了一个。
可惜么?可惜。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对天灾的无措,对人即便是那么努力了也依旧是蝼蚁的无措。
叶白柚心中泛酸。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他的脑中如洪水般冲撞,乱得他几乎不能思考。
就这么如行尸走肉的,走到了村路转弯处的茅屋之中。见到了脸色灰白的人,见到了即便是去世也只有草席一张的匆匆葬礼。
随后用板车带着,往后山去。吱呀吱呀的老木发出哀嚎,这是唯一的乐礼。
关爷子跟李登科老爷子一起,在连绵的新坟包边重新挖了一个坑,将人放了进去。
叶白柚这才发现原来从村路再往里走,山下成片的,都是在这场灾难中去世的人。
村里的所有人都出来了。
颤颤巍巍的一个搀扶着一个,眼中除了悲怆,还有麻木。对人生的麻木,对天灾的麻木。就连其中的小孩,也是睁着一双大得吓人的眼睛,安静的待着。
是习惯了。
或许,下一个,也就是他们自己了。
叶白柚看着泥土在树皮一样的老手中一点点将破旧的草席掩埋。他接过手,机械地帮着。
像旁观一场默片,无声又死寂。
泥土重新拍打严实,一场无声的埋葬就此完成。
老人家们该背回去的背回去。该搀扶的搀扶。
这一次,叶白柚进的山,换成了西边的山。
出发有些晚了,叶白柚跟李长安两人还是同握一根木棍,坚定地往西山深处去。
上一篇:他一定爱惨了我!
下一篇:穿成假少爷后我在恋综爆红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