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
昭明虽是爱剑之人,重宝在前,无比意动,但他同时也很狡诈,而狡诈之人脑瓜子无一不灵光,他眼珠子转了转,道,
“我可还没忘记你白日里揭穿我居心叵测,极力把我赶走的事。”
万一他们主仆二人玩仙人跳,等他把剑拿走,刚出庙门就被“醉倒”的虞渊逮住,再签下一大笔卖身也还不了的债务,那他可没地方哭去。
“哎呀白日里我这样对你,还不是为了打消虞渊的怀疑,他这个人鬼精鬼精的,要是我极力留你,他看出不对,我怎么找机会在汤里下酒!”
剑灵急得跳脚,心里直骂这人不上道,
“难道你不想报血海深仇了吗,你现在这么弱,等你变强,仇人要么死了要么变得更强,有了我事半功倍如虎添翼,这有什么可犹豫的!”
事出反常,必有猫腻。
昭明坚信他们在仙人跳的看法,指着剑灵的鼻子,攀上道德至高地,义愤填膺地指指点点:
“你这剑灵好没节操,身为我徒弟的剑,居然还朝三暮四,简直就是剑中败类,什么也别说了,我不屑与你为伍。昭某拿我的人格担保,若是今夜带走了你,我枉为人师!”
剑灵心想不过才认识半天,怎么还装上了?
细细回想昭明坚定不移的语气以及不断朝他身后瞟的眼神,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打了个激灵,随即语重心长道:
“少年,恭喜你成为第一个通过我考验之人。如你所见,我对我主虞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之所以来这么一出,只是为了检验你的忠诚,才不是想着逃跑什么的,毕竟虞渊长得俊,实力强,做饭还好吃,这种主人比三条腿的□□还难找,可比外面那些阿猫阿狗强多了。咦,小虞子,你不是还在睡吗,怎么醒了?”
剑灵装作一点也不刻意地回头,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惊讶。
倚靠在破庙一角的恶神抱着双臂,桃花眼中满是戏谑的光芒,完全无半分醉态,他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地瓜,下次把你的词儿换换吧,我听你和不同的人说了一百八十多遍,都能倒着背了。”
“你才地瓜,你全家都是地瓜!”
昭明听他们的话,慢慢陷入沉思,听了一百八十多遍,意思是这少年像捡他一样捡回过一百八十多个人吗?
他是第一个通过考验的人,那其他人岂不是都被那剑灵蛊惑,剑肯定没被他们拿走,那那些人究竟是死是活呢?
昭明打了个冷颤,不再细想。
他抬起头,恰巧对上那双清锐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点审视的亮光。
“为什么不拿剑走?”
昭明昂首答道:“我是个好人。”
“不。”虞渊反驳,笃定道,“你是个聪明人。”
“聪明?哼,我看他就是个烂好人而已!”
剑灵哼哼唧唧,很是不悦。
“糖葫芦,人没你想象的那么好……但确实比你想象的要聪明。我明早要去城里买糖葫芦,你去吗?”
“我吃两根!”
“那好,从现在开始闭嘴。”
“凭什么?”
“钱在我身上。”
“……”
翌日一早,旭日升天,曦光穿云,虞渊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手执朱笔在中州上画了个叉,并愉快决定:
“进城买完糖葫芦后,我们就去霞州玩!”
说罢三步并两步,率先跨出庙门。剑灵还在呼呼大睡,见虞渊理也不理,昭明连忙跟上,行至一半,他想起自己好像掉了一枚铜板在庙里,秉承着勤俭节约的精神,回头去捡。
剑灵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蹲着,被忽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跳,眼神游移,回头发现是昭明,狠狠松了一口气: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你在干什么?”
少年昭明有长达八年的被追杀经验,感受到庙中灵气波动,再结合剑灵心虚的表情,肃声道:
“你在传递消息?你向谁泄露我们的行踪?”
“小声点!”剑灵大声叫道,“我没有!”
“你就有。”昭明的表情冷了下来,以为这个朝三暮四的剑灵和自己的仇家有联系,凤目之中像结了冰一般冷沉,
“我要是看错了,不如让徒弟来看看。”
昭明说罢转身就走。
“你站住!”剑灵咬了咬下唇,破罐破摔,
“这个记号不是留给你仇家的,而是留给虞渊的家人。他离家出走六十多年,他哥哥很担心他,所以小爷这么做还不是希望他快点回家嘛!”
“你不是他的剑吗,背着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爷都说了自己是被他从家里拐出来的,根本不是他的剑,也从来不想跟着他。我警告你,在这件事上你最好保持沉默,虞渊就是一个掌握毁天灭地力量的熊孩子,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会干什么,最好马上把他关回家里,不然人间迟早会完。”
见昭明还是不说话,剑灵一鼓作气道,
“他曾亲口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就是人。你看到他那张地图了吗,他每到一个地方,自觉把那个地方所有好吃的吃遍、好玩的玩遍后就会打一个大大的叉,小爷我有预感,等他觉得人间吃无可吃,玩无可玩的时候,就是你们人族完蛋之时。”
“我们人族?”
剑灵轻咳一声,避重就轻道:
“虽然虞渊熊,但他哥哥确实明事理,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捅出去,等他回家,他哥哥自会感谢你,无论神兵利器还是修炼功法,甚至灌注修为都可以有,比虞渊靠谱多了。他只是看你有趣才留你在身边,只要哪天你无趣了,一定扔掉你。”
“……”
“你俩磨磨唧唧地,好了吗?”门外传来虞渊不耐烦的嗓音。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记住,为了人族!”
剑灵说完这句,立马冲出门外,不给昭明反悔的时间。
……
入夜,流入霞州境内的饮马溪边,剑灵扑进水里摸鱼摸得正欢,昭明眉头紧皱,坐在溪畔兀自纠结剑灵白日里说的话。
良久,他觉得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迟早得疯,一鼓作气走到虞渊面前,刚张嘴,猛地想到若剑灵所说为真,自己岂不成了祸害人间的罪魁祸首?
偏虞渊已察觉到他的异常,挑眉问:
“怎么?”
昭明话到嘴边,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怎么,只是想借你的地图看看,徒儿。”
虞渊不用想也知道剑灵肯定对昭明说了些什么,但仍大方地将地图递出:
“喏。”
昭明摊开一看,头皮发麻,好家伙,十四州里有七座都被他画了叉,这样下去,恐怕离世间毁灭也不剩几年了。
“你还有话要说吗,不说别打扰我看溪对岸的灯。”
昭明脑内两个小人斗得正酣,在救命之恩和天下大义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豁出去道:
“我当然有话要讲,徒儿,为师觉得你玩遍各州后画叉的办法有失偏颇,因为你根本连十分之一州都没玩遍!你逛过庙会吗?你吃过糖人吗?你看过傩祭吗?”
“当然。”他都是严格按各州风物志上推荐的来玩的。
昭明难得地卡了壳,很快又背着手,高深莫测道:
“那你在夏天捉过知了吗?你编过草鞋吗?你插过秧种过地吗?你上街玩过胸口碎大石吗?”
虞渊目光狐疑:“你管这叫‘玩’?”
“玩的目的是什么?是有趣,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你没试过怎知不是其乐无穷?我看也不必改道霞州了,溪对岸有一户村落,明天为师带你去掏鸟摸鱼!在这方面,我是行家。”
话刚说完,虞渊看他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奇异,像是打量茫茫绿豆海里的一颗红豆。
他心想,肯定是剑灵忽悠人的工夫下跌了,不然他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对自己避而远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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