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阿妈该不会被吓坏了吧!
嘿嘿,我们家要成万元户了!
嘿嘿,寨子里的第一个万元户哟!
就好象刚才那个哭包不是他自己,阿苏南心情愉快地冲着阿妈龇龇牙,转过头又跟阿爸算账,字面意思:“吃食里面兔子的利最高,有两倍,就算利最薄的凉拌鸡和蒸糕,也有三成,八千文进账肯定有四千的利。阿爸你上次不是说四十个银角子可以买到一头牛吗,我们家很快就要有牛了呢,你和阿哥就不用弄个辛苦啦!”
四千文的利,讲的是没有扣出人工的毛利,不过现在的人都不会把人工计入成本,阿苏南也就入乡随俗了……呃,他其实就是压根没有想起来。这个时候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让伊落尽早付款,能够预付货款那就再好不过了,家里可以尽快买下一头牛,不用等到来年。
他已经被四十六岁的“高龄喜丧”吓破了胆,他等不起,阿爸他们更加等不起……这是他现在唯一能为家人做的。
不就是去个月街吗,多大点事儿!
然后,小破孩也不管全家人的震惊,又从怀里扒拉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阿爸,你以后不要再嚼芫香了,巫士大人说了,芫香伤身。看,我现在都会做巫药了,这个就是我亲手做的冰荷,以后你就用这个吧,象这样,按一下这个地方盖子就打开了,闻一下,比芫香管用百倍……”
制作冰荷的冰片自然是来自伊落,他没拿那个小瓷瓶,只从中取用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小块,制成六瓶冰荷,伊落逗他说五五对分,阿苏南心不大,只拿走一瓶。月茶阿朵讲成年之前尽量不要使用冰荷强行提神,所以家里用的上冰荷的只有阿爸一人,一瓶就足够他欢天喜地了。而且只要瓶子不漏气,一小瓶冰荷可以用上好几年,他就不信,几年时间,还不够他赚回买冰片买瓷瓶的钱。
……
“南仔,南仔,快下来!快下来!”
一家人正在围观神奇的冰荷,突听得木楼下面叫喊声响成一片,阿苏措把汤碗往火塘边重重一放,站起身就要出去收拾几只小崽子,却给阿爸叫住了。
“南仔,你们是不是约好了要给刀月家的老阿妈守灵?”阿爸回头问幼子。
阿苏南茫茫然:“他们在路上有说到,没说我也要去啊。”
夷家人不分家孙外孙,朗阿蛮作为孙辈,必定是要守灵的。不过对于八岁的小孩子来说,所谓“守灵”,就是到灵前行个礼,还必须是在成年家人的看护下。而陪着一起守灵,即陪着一起行礼,这是好兄弟才会有的待遇,阿苏南这才知道,原来在自个儿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荣升成为“朗阿蛮的好兄弟”了。
阿爸摸摸自家糊涂小崽的脑袋:“赶快去吧,他们都在楼下等你。”
阿爸给予幼子鼓励的目光,旁边阿哥阿朵却都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南仔明明被欺负的老惨,不让他们讨回来,还要陪着守灵,想一想都憋屈,可阿爸是一家之长,他们也没有办法。
就连阿妈的面色都阴沉沉的,可她也只能暗自叹口气,催着幼子下楼──楼下那些都是南仔的同龄孩子,就连不出寨门的朵朵都需要几个好姐妹,何况南仔还是个伢崽,没几个好兄弟好伙伴,以后他跟谁结伙打猎跟谁搭手种田?以前是他们疏忽了,只顾着为儿子骄傲,都没有留意到他独来独往,连个亲近的小伙伴都没有。
阿朵多少有些猜到阿爸阿妈的心思,等到阿苏南咚咚咚跑下楼,忍不住嘀咕了一句“我们家南南以后是要去月街的”。
阿爸一口喝干碗里的菜汤,放下碗,严肃地看着两个半大孩子:“就算去了月街,也不能一个好兄弟都没有!”
何况还不一定去得成呢。
第21章 勇救小贼
“人有家呢魂有乡、魂有乡,
家在山岭中,魂乡在天上、在天上。
日日劳作苦,换来魂归乡、换来魂归乡……”
阿苏南坐在树上,听着随风传来的舒缓歌声,心里面叹出一口气。
这就是夷家人的送魂挽歌,又被称作“灵歌”。这首歌一改夷家山歌的欢快调子,低沉悠远,曲调中的凝重感,一下一下地敲击在听者的心口上。不过灵歌中悲怆的成分并不明显,却多出一种送别的意味,庄重中透着豁达,这大慨是因为夷家人并没有把死亡看作生命的终点,对于夷家人来说,死亡的,仅仅是肉`体,逝者的灵魂会被朗玛神接往天上,与神同享安乐,直至下一次重返俗世。
听着灵歌,想到不再闹腾仿佛一夕长大的朗阿蛮,阿苏南觉着信仰或者可以减轻痛苦,却不能抹掉失去亲人的情感伤痕,尤其是像朗阿蛮那样的内疚感──是的,这首灵歌,送的正是朗阿蛮的外婆,刀月家的老阿妈。
出于毒素蛊虫种种考虑,巫夷人素有停丧三日的习俗,不过雨瘴期间是个例外,据说瘴毒有可能引发尸变,所以这期间何时下葬看的是老天。这一次刀月家比较幸运,今年雨水少,除了刚开始下过几场大雨,后来都只是些小雨,间竭期还越来越长,这才是雨瘴第十天,除开一大早下的那场毛毛雨,到现在都没有再落下一滴雨。所以,满打满算,刀月家的老阿妈只在寨子里停了六天,换了往年,很可能大半个月都法子下葬,整个寨子都要跟着提心掉胆。
不过,对于朗阿寨来说,这却未必是件好事,大家都在说今年雨水太少,搞不好要天干。这也是阿苏南叹气的真正原因,朗阿刀莱这块儿雨瘴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下雨,所以瘴雾虽然讨厌,雨瘴天的雨水却对地里的庄稼至关重要,这要是雨水不够真的闹起旱灾,今年的收成可就岌岌可危了。
巫夷不缺土地,他们家的地就不老少,整整十六亩呢(注一),放前世地主了都。朗阿这块儿也不缺水,寨子里面有浅塘有水井,寨子外面还有一条刀莱河,水源来自山顶的融雪,终年不断。但是,朗阿寨是山寨,他家的十六亩地只有两亩在河边,其它都远离水源,去年风调雨顺尚且要背水浇田,他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都用背篓一小罐一小罐的背,肩都背肿了,就这样,种出来的粮食也是不够吃,必须要打猎填补。今年若是遇上旱灾,光是想想每天背水背到气若游丝,阿苏南就觉得骨头都在发痛,何况就算是弄个辛苦,收成怎样、甚至是有没有收成都还是两说。
若是秋天严重欠收,就算家里挣来一笔钱,在严重干旱的大环境下,上哪里去买粮食?何况旱灾不只是让人类的食物出现短缺,山林里面的野物也要大量减员,粮食不够,又打不来猎物,家里养的兔子就成了储备粮,哪里还有富余做生意?……唉,他的牛啊,很可能就此没了。
一想到此,阿苏南胸口就堵的慌,说不出的沮丧。
谁能想到,仅仅在六天之前,一家人还在为八十个银角子欢欣鼓舞,做着种种算计,短短数天时间之后,面临的已经是生死攸关的口粮问题。其实想也知道,就算多出一头牛,也不可能逆转阿爸阿妈注定早逝的命运,何况很可能牛已经没了,有了钱,还是要尽量多买些粮食才保险……不对,就算有钱都不一定买得来食物,别人家又不是傻子,谁会卖口粮给你?
看样子不解决生产力低下的问题,大家就会一直穷下去,而大家都很穷,他就奔不了小康!
这个时候,阿苏南才算是真正理解了古代重农轻商的逻辑所在——商品经济,是建立在整个社会的物资出现了极大富余的基础之上的,在绝大多数人都还在为温饱奋斗终身的时候,就算他弄出个龙肝凤胆,没人买得起也是白搭。
当然,这个世界不只有巫夷,据说山外还有个宁阳,据说那地界水美土肥、资源丰盛、人人都很富裕(?)……第一次,阿苏南后悔到心窝子发疼,你说上辈子看小说的时候做啥就没有多走一点心呢,把玻璃的配方记下来该有多好?就算夷家人买不起,可以发展对外贸易嘛。
算了,想这些有啥个用,还是想想在哪里架水车吧……不对,还是想想弄个才能把水车架起来又不让人怀疑到自己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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