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连忙正色,维护自己作为一家之长的无上尊严:“别听你们阿妈讲瞎话,田地有些是你们阿公留下的,有些是阿爸自己开的,这栋木楼也是我跟你们阿妈一手一脚盖起来的,阿爸又不是铁石心肠,哪能说舍就舍。”
阿朵插嘴:“可是吃食生意呢?那些个吃食方子传出去好可惜。”
阿爸嘿嘿一笑:“吃食方子到了谁家都不可能轻易传出去。再说我们以后是在乌衣寨开食坊,不碍事的。”
阿苏南:“可是,若是你们以后要回到寨子里住呢?”
“傻崽喔,”阿妈把幼子笼进怀里,揉揉他的小脑袋,“阿爸阿妈要跟你们去乌衣寨住上十年,看我们都多大岁数了,十年后还能做的动?你们兄弟俩以后也不会指望这些个吃食田地谋生计,留着也是无用。只是我和你们阿爸都舍不得这栋木楼,舍不得我们的寨子,这才没有直接送人……唉,我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了,想着好难受……”
感情阿妈他们还都以为活到四十岁就到头了啊?!
阿苏南连忙拍起阿妈肩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的错误观念:“阿妈,十年以后你和阿爸都还年轻呢,你们肯定都可以下地的,一定要相信我。不过木楼舍了就舍了,我们很快就要有新家了,以后我和阿哥还会给你们盖一座老大老大的木楼,舍得舍得,要舍才有得嘛!”
一屋子人都被他一本正经的童言童语给逗笑了。
……
木楼和田地都有了着落,可除开木楼田地,家里的各种家拾也是不少,阿爸阿妈没一样舍得送人,若不是家里只有一头牛,还是一头小牛,拉不动太多物事,估计整个家拾一样不少全都得搬走。
小牛犊子已经有了名字,就叫阿牛,不用说了,肯定又是阿苏南的手笔。
刚开始阿爸阿妈因为阿牛很是发了一阵愁,去乌衣寨的路上有索道,人可以滑过去,猎狗聪明估计也过的去,但是让一头从来都没有见过世面的小牛去过索道?你要让它弄个过去?
有心把它卖掉吧,可左近几个寨子统共也就那几户人家拿得出银钱,出价低到让人无法忍受……幸好后来听说所有的巫士巫童都要一起上路,而且阿苏措他们的新任讲员,也即是诺阿亚的阿爸依速少君,也会一路同行,两个人这才不发愁了,在他们的认知当中,大概是觉着巫士大人无所不能吧。
忙忙碌碌中,秋祭天到了。
秋祭天,是山里人最为欢喜的日子,因为这一天的到来,标志着秋收的结束,也标志着一年辛苦的结束。从这一天开始,夷家人才算是真正放下田里的农事,安安生生等待过冬,期待来年春天的到来。
不过很多夷家人所不知道的是,秋祭天,也是一年当中巫力最为浓厚的日子,而阿苏南,他就非常幸运地降生于这一天。
秋祭天这天一大早,托小寿星的福,全家人都吃了寿辰才能吃到的鸡蛋面皮甜汤,然后,忙碌的一天开始了——今天是伊落和他的小队呆在朗阿的最后一天,已经预订好吃食,要过来耗上大半天;今天,也是阿苏家吃食买卖的最后一天,过了今天,他们家的食馆就要易主了。
如今食馆这边早已经不需要阿苏南操心,他肚子里的那点存货早就被掏干净了,而且现在家里也不缺人手,除开阿爸阿妈阿朵,还有专门过来学手艺的,也就是阿妈好姐妹的那一家子,一个个干劲儿大着呢。
不过小朋友今天也是不得闲,他整个上午都要呆在晒场,专心排演祭天礼,他在里面扮演十三月童当中的九月童,半点都不能出差错呢。
正午将至,排演完毕,阿苏南往家走,其他人却是在往晒场上汇聚,只因日正当午的那一刻,晒场将变成处罚所场,处罚对像,正是朗阿蛮和他的熊崽伙伴们。
其实对他们的处罚早在一个多月以前就出来了。朗阿蛮是巫童,不归寨子管,寨子只处罚了其他几个伢崽,全都是鞭刑,一人一鞭。
不知情的人可能以为挨上一鞭子没啥了不起的,痛上两三天就完了,但是,鞭刑在巫夷是重刑,鞭子是特制的,一鞭子下去说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就算是最强壮的男人,也没听说有谁挺过五鞭子的——五鞭就可以抽死人,而这几个伢崽,最大的也不过九岁,这一鞭子下去,不在床上趴上一个月都别想下床,会不会留下隐疾还要另说!
所以,处罚一出来,哪怕主事阿叔一再强调说行刑者会掌控好力道,绝对不会留下暗伤,也是把家长们吓坏了。就连阿苏南,都是先找先生,后找主事阿叔,最后还找到栎侍者,表示坚决不同意,他宁肯让几个熊孩子为他家做工,以工代刑,也不愿意看到他们挨上这一鞭子——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神经弄个坚韧,即便是眼睁睁看着一个个小孩子在自己面前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也不会留下心理阴影!
后来,栎侍者和依束镜私下里跟朗阿蛮还有铁匠夫妇谈了一次,具体讲了些啥无从得知,但处罚却是改了:其他伢崽全都以工代刑,帮阿苏家背水浇田并收割,要做上整整十五天工,且不得偷懒,才可以免除鞭刑。而朗阿蛮,却必须要承受两鞭子鞭刑,一鞭是为他自己的过错,另外一鞭,则是为其他小伢崽代为受罚。
做啥就他一个人要挨鞭子?
依束镜对“巫童蒙学”的全体学员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他是巫士,是巫士,就必须要担负起更多的责任,是巫士,一旦犯错,也必然要承受比别人更加严苛的责罚!”
不错,朗阿蛮如今已经是巫士了,在他第二次被阿苏南从死神手里抢夺回来之后,血脉潜质提升至三阶,也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伊落跟阿苏南讲,说专门挑在秋祭天的正午时刻执行鞭刑,也是用心良苦,因为这一天的这一刻,巫力最是浓厚,巫士的血肉之力也是最为强悍,鞭子抽他身上,疼痛不会减少,但伤害会比普通人轻很多,肯定不会留下内伤,他受得住。
这下子阿苏南是真的没辙了。
而原本作为受害者,按照惯例他是必须在场的,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好处,他拉下脸找伊落又蹦又跳地闹了一回,伊落只好去找栎侍者和依束镜,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七岁以上的伢崽都必须参加,但特许他例外,理由是他身上有伤,不宜过度惊吓。
不用亲眼目击血淋淋的那一刻,阿苏南逃过一劫,却也不觉着又多轻松,或者巫夷的生存环境不容许把男孩子养的太过柔软,但他还是无法接受这种粗暴简单的教养方式。无计可施之下,决定吃了午饭就赶紧睡觉,最好一觉睡到晚饭时间,今晚上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
整个下午于忙碌暄闹之中一晃而过,待到月上树梢,随着祖屋那边三声钟鸣,秋祭天正式开始。
今夜,天空蓝的如同一整块深蓝色的宝石,月亮升到半空,玉盘样镶嵌于蓝宝石当中,洒下丝丝缕缕的银色光亮。
月光之下,晒场之上,十三个伢崽尤如十三个精灵,在全寨人的热切注视下,穿着月白衣衫,戴上各种面具,踩着鼓点一路跳上祭台,跳过一圈“迎送巫舞”之后在祭台前面一字排开,跪坐于台上──这十三个孩子代表着一年当中的十三个月份,他们饰演的是十三月童,也是神祗的十三仆从。
鼓点变的激烈,四个身着黑袍的长者走上祭台,一直走到祭台中央的大鼎前面,第一人往其中放入火碳,第二人投以五谷,第三人洒入药粉,第四人点燃火种……等到鼎中火碳点燃,四位老者走向祭台边沿,分别在四个边角处站定。
牛角吹响,芦笛来贺,乐声中,黑衣黑裤的先生登上祭台,但见先生头戴银色怪兽面具,手执三尺重剑,围着大鼎迈出舞步,舞步大开大合,阳刚十足,这,便是巫夷著名的“祭天巫舞”。
鼓点越发的激越,舞步也愈加疾速,阿苏南跪坐于祭台边沿缓缓阖上双眼,脑子里却清晰地勾画出身后先生正在急速移动着的脚步,看似宁乱的舞步踩着诡异的“巫卦位”,无论脚步如何移动,手中剑尖直指天空,那是接引朗玛神赐福也是接引天地巫力的“剑引”……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这些,但这一刻的阿苏南,却犹如得到神明指点,无师自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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