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他再去时,连那具白骨也没了,只有一眼看不到头的黄沙。
瓦斯听不清陛下说了什么,却看到他肩头细微的抖动,仿佛是某种无法压抑克制的情绪突然井喷,在这个无人知晓的黑夜。
寂静的宫殿中,呜咽的冷风中夹杂着另一种断断续续的声音,闷在被子里都无法遮掩的痛苦和绝望,惊醒了窗外憩息的鸟雀,拍打着翅膀飞走。
“………”
瓦斯默默后退了几步,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
他想,希望陛下能就此放下,毕竟死人不能复生。
半宿时间过去,瓦斯守在门口累极,靠着门扉半睡半醒间,突然看到面前站着一道黑影,他悚然一惊,被吓得往后跌坐在地。
清醒了,他才发现竟然是陛下。
“陛下,您怎么起了?”瓦斯抬头看了眼外面,月亮还没落下,黎明前夕,正是最为黑暗的时刻。
拉赫里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眶犹带红意:“那人在哪里?”
“哪人?”瓦斯被他的话问得一愣。
拉赫里斯沉默了下:“猎场找到的那个。”
瓦斯想起那人的样子,冷不丁哆嗦了一下说:“已经厚葬了。”
虽然陛下不相信那人是阿伊大人,但其他人都已经默认了,阿曼特请求带回尸首,瓦斯和陛下说了这事儿,但陛下正在寻人并不在意,瓦斯便擅作主张把尸体交给了阿曼特。
瓦吉特的随侍和阿伊大人手下的朝臣为他举办了葬礼,葬在了底比斯的王陵。
王陵在帝王谷的外围,环绕着法老的陵墓,通常是底比斯贵族的墓地,能进入王陵的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带我去。”拉赫里斯面色冷淡地说。
瓦斯不知道陛下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难不成是想开了,认命了,想要祭奠阿伊大人?
带上一队亲卫,瓦斯和拉赫里斯连夜出城前往王陵。
所幸王陵距离还算近,太阳初升撒下暖阳时,众人抵达了王陵。
那座坟墓上竖着碑,碑文只有一句话——
阿伊大人的荣光,以史书铭记。
拉赫里斯站在墓前,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句刻得极深的话语,斗篷在冷风中猎猎作响,露出下面被冻了一夜,近乎冷紫的皮肤。
此情此景,看得瓦斯眼睛发酸,忍不住背过身去抹了把脸。
陛下该是何等心痛?
许久,一道冷漠的声音划破寂静——
“挖开。”
瓦斯一愣,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向陛下,男人暗金色的眼底带着一抹近乎诡异的笑意。
跟在身后的亲卫怀疑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不确定地问道:“陛下,您是说挖开什么?”
拉赫里斯冷冷看他一眼,亲卫后背发毛,连忙闭上了嘴。
“把人给我挖出来,”拉赫里斯笑了下,语气稀疏平常中带着一点温柔,“我要把阿伊带回宫。”
第80章 伯伊船长
朝会结束,一众大臣从太阳神殿鱼贯而出,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心有余悸。
“陛下如今越发独断了,”阿克里斯小声抱怨,“要是阿伊大人还在就好了。”
阿伊大人在的时候,陛下什么事情都会听他的,虽然阿伊做事手段也有些激进,但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好的。
今日有朝臣请求从轻发落图赫一党,陛下笑着说好:“我也觉得当时的决定过于仓促,不若罚他们去修王陵吧。”
在场的大臣无不变了脸色。
修王陵十分辛苦,热死的,累死的不计其数,这比死了还要难受。
“臣下以为,图赫大人此事尚有疑点,应该调查后再做惩处。”达曼胡尔起身行礼,试图劝诫拉赫里斯再做斟酌。
诺菲斯大祭司已经隐退在家养病,阿伊大人失踪,神殿中达曼胡尔成了最高话语人,不仅要起到辅佐法老的作用,也要在必要的时候进行规劝。
虽然阿伊大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图赫及其部下也都下了地牢,但图赫自称不曾参与,既然有疑点就应该再做调查才是。
拉赫里斯微微偏头,看向他,唇角一勾:“你也想去?”
达曼胡尔一梗,接下来的话再也说不出去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毕竟没有人想要去修王陵。
这样的死寂一直持续到朝会结束。
拉赫里斯带着瓦斯返回诸神殿,行至前殿时脚下一顿,在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那里,灼热的日头下,晒得皮肤发红。
“托德?”瓦斯有些困惑,“他不在中转司待着,怎么过来了?”
阿伊大人出事后,托德仍旧待在中转司,只是从中转司司长降为文员,主管记录誊抄的事宜。
具体原因陛下没说,但大家都猜测是中转司在阿伊大人这事儿上办事不力的缘故。
拉赫里斯垂下眼,从他身边经过进入宫殿,瓦斯看了眼陛下的背影,又看了看面上明显失落的托德,拍拍他的肩,小跑着跟了进去。
朝会前托德就来了,但陛下没有召见他,托德便一直等着,这一等就站到了午时,高温下长久的站立让他脸色看上去极差,但却一动不敢动。
看到跟在拉赫里斯身后的瓦斯,托德心底愈发失落。
明明以前都是他跟在陛下身边,与陛下一同长大,关系比起所有人都来的要好。
不知道又过去了多久,瓦斯走出来低声说:“陛下召你进去。”
托德下意识要跟着他走,但才抬步,眼前倏地一黑,整个人往前栽倒下去,瓦斯被吓了一跳,反应极快,连忙伸手扶住他。
“你还好吗?”
“没事,”托德撑着他的手臂勉强站稳,“谢谢了,带路吧。”
瓦斯不放心地又回头打量了几眼,这才往里走,托德则是强打精神,用手在脸上重重地打了两下,清醒了这才跟进去。
托德已经好些年没来过诸神殿了,但对这里却记忆尤深,一眼就能看出这宫殿和从前的细微差别,哪里多了个花瓶,哪里少了幅画布,他都门清。
“诸神殿没什么变化。”他的嘴唇发白,干得起了皮,看上去十分憔悴。
瓦斯不知陛下的用意,虽然看着叫人同情,但他向来贯彻三不管方针,只当没有看到,顺着他的话说:“确实,陛下在这方面不怎么花心思。”
这话他只说了一半,陛下倒不是不喜欢摆弄,而是把心思都花在了瓦吉特,瓦吉特里的装饰都是陛下挑选的,今年生辰各国使臣送来的礼物都是优先送到瓦吉特,阿伊大人选过了再入私库。
眼看托德气色太差,瓦斯便没有再起话题,托德也不再说话,两人沉默着进入内殿。
内殿,拉赫里斯正在看今日送过来的公文,他的五官被穿窗而过的阳光割裂成分明的区域,显得越发的眉深目阔。
“陛下。”托德走近两步,跪倒匍匐在地。
拉赫里斯淡淡地瞥他一眼:“我不是说禁止你进入王宫吗?”
这条禁令从托德被调去中转司时便设置的,没成想,时隔几年,他还是走了进来。
托德羞愧地将头埋得更低,半晌才说:“奴有罪,请陛下准许我退出中转司,罪奴自请前往帝王谷。”
说着他将腰带中那封藏了几个月的密信取出展开。
瓦斯见状,走上前取过,送到拉赫里斯的桌案上。
拉赫里斯随意地看了眼便将密信合上了。
“奴收到此密信时是阿伊大人出事的前一日,”托德闭了闭眼,说:“臣当时把密信压到了下面,私心误事,此为罪责一。”
“奴送信不及时,酿成大错,此为罪责二。”
那日他将密信压下,夜里辗转难眠,心下惊疑不定,最终还是寻了战马前往王室猎场,但等他耗时两天从底比斯赶到猎场,阿伊大人已经出事。
事后他怕追责,便将密信收了起来,心想,阿曼特那边应该也有类似的情报才对。
果然,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图赫等人便下了大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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