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伊一怔,眉头倏地紧紧皱起:“阿伊从未收到第二个随侍。我与米维尔将军询问过,如何与您汇报塔那罗的事情,将军说您会联系我,让我安心等着。”
稍顿,他继续说到:“可是我一直未曾收到王后新的指令。”
从始至终,伯伊都不知道如何联系王后,米维尔也不曾告诉他。
梅丽特一双猫眼微眯,似是在辨别他这话的真假。
米维尔当时确实有和她汇报过塔那罗的事情,她没放在心上,只又安排了一个随侍过去。
“随侍在卢克索被杀了。”她说。
伯伊惊讶出声:“是谁做的?难怪我一直没收到王后的消息,没多久米维尔将军也被调走了……”
梅丽特盯着他深黑的眼眸,似笑非笑地说:“我还以为是你杀的呢。”
伯伊大惊,连忙为自己辩解道:“还请王后明鉴,阿伊从不曾对王后起二心。”
虽然人就是他杀的,但肯定是不会承认的。
梅丽特眼底略过深沉的杀意,但她的面上却露出堪称和蔼的笑,如同看待一个家族中成器的晚辈:“我自是相信你的,这些年我虽在底比斯,但其他地方的事情也不少听说,没想到你倒是个做大事的。”
关于大祭司阿伊和法老的传说,被每一个游商携带着传遍了整个尼罗河流域,当然也包括底比斯。
伯伊脸上流露出一丝为难,半晌,才艰难地说:“说来惭愧,阿伊未能为王后做成什么大事。”
梅丽特挑起眉梢,没说话,知道阿伊还有后话。
伯伊继续说道:“但阿伊有些事情想要和王后禀告。”
他取下腰袋,从里面取出两个用锦缎包着的物什,双手奉上,一旁的比加见状,走上前取过他手上的东西。
“我离开底比斯后,发现王后迟迟不曾联系于我,便试图启用麦德查人,想要通过他们向王后传递消息。”
比加打开锦缎检查,看到里面的东西,她明显愣了下,片刻重新盖上锦缎,送至王后面前。
梅丽特没动,比加用手挑开锦缎。
少女的掌心中躺着的赫然是两块一模一样的金印。
王后本是倚靠着靠枕的姿势,但看到这两块金印,她的眼里浮现出一抹深意。
细长的护甲像是蝎钳,将金印包裹在其中。
她不轻不重地笑了下,还真是出自同一个工匠之手的金印。
伯伊抿着唇说:“这是我从神殿那边偷取过来的,我发现指挥不动麦德查人后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货币的出现,我才知道,原来神殿也有一块麦德查人的金印,这些年一直以法老的名义在使用它。”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神殿竟然敢伪造法老的金印,委实是大胆。”
比起法老,他只不过是一个从奴隶爬上来的祭司,麦德查人要相信谁自是不需要多说。
他说得义愤填膺,梅丽特的脸色却是一点点阴沉下来。
梅丽特此前确实是听说法老在指挥麦德查人的卫兵,没想到也是神殿的手笔,好你个诺菲斯。
“你说货币是神殿做的,”梅丽特唇角冷冷勾起,“但我听说,货币是你提出的。”
伯伊愣住,片刻,他猛地瞪大了眼,深深地拜了下去:“还请王后明查,若真是我做出此等背叛行为,定让巴乌吞噬阿伊的心脏,让阿伊不得好死,永生成为阿克胡的奴隶。”
他的赌咒实在是恶毒,就连宫殿里的几位女官都忍不住侧目。
这得是怎样的忠心才敢说出这样的誓言。
梅丽特眸色沉沉地注视他许久,伯伊以额头抵着地板,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艳丽的地毯上,只消一瞬就融进了皮毛中。
“把阿伊关进地牢。”梅丽特的声音里透着杀伐果断的冷漠。
伯伊闭了闭眼。
王后本就是一个疑心重的人,如今身体渐弱,加上势力集团的人心浮躁,疑心病只会更重。
一队卫兵冲进大殿,二话不说抽出武器。
森寒的刀刃压在伯伊的后颈,只消往后一寸就能血溅三尺。
伯伊配合着他们的动作缓缓直起身,他搓了搓脸,再次对着王后行礼,这才离开。
芭斯泰特外已经候着一辆马车,身后有人不耐烦地推搡了一下,伯伊急走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马车。
一名侍卫打开马车的门,用麻绳将伯伊的手脚捆住,然后用布带蒙住眼睛。
绳子系得很紧,粗糙的绳面摩擦过皮肤,窜起一阵刺痛。眼前突然陷入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伯伊任由他动作,全程都表现地十分安静顺从。
侍卫略带惊诧地看他:“你不为自己辩解?”
刚刚伯伊在宫殿里说的话他也听到了,他以为这个时候这人会大声地为自己喊冤。
“清者自清。”伯伊淡淡笑了下,“阿伊相信王后,她说过绝不会辜负任何一个忠心于她的人。”
侍卫一时竟然不知道应该说写什么。
这个人一定不知道王后这些年的变化吧,他有些不忍心地想,王后如今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这个时候的信任还有什么用,只会白白送死罢了。
车俩在原地停留了片刻,马车门被人从外面锁上,“咔嗒”一声,马车缓缓开动,伯伊靠着马车壁,耳边是车轮从慢到快的滚动声。
车轮碾过石板路,咕噜咕噜走了大概半个小时。
等到马车再次停下,马车门被人从外面用力拉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奉王后的命令,把人送到最下层地牢去。”
然后伯伊感觉到一只大手抓住自己的手臂,几乎是粗鲁地将他从马车上拉拽下来。
他加快脚步,配合着对方的行动,这才免于踉跄摔倒的下场。
“最下层地牢?”抓着他的人又确认了一遍,“还是水牢那边?”
最下层地牢进去了那可就是死刑了,水牢一般才是关押犯了事的贵族或者官员的,牢狱的区分更有利于管理和提审。
粗犷的声音主人说道:“他妈的叽叽歪歪什么,说最下层就是最下层。”
伯伊冷静地听着他们说话的内容,突然出声说:“王后没有说要送我去最下层。”
从始至终,王后都只说了送去地牢。
粗犷的声音顿了下,猛然发出近乎刺耳的笑声,好一会儿,他笑停了才说到:“王后贵人事多,哪管你的死活,老子说去几层就是去几层。”
伯伊没说话,拉扯他的人见状也不再多问,用手拽着手腕上的绳子扯着他往前走。
脚踝上的绳子虽然松开了,但依旧是互相连着的状态,伯伊很难走快,几次差点摔倒,引得那粗犷声音连连发笑。
地牢的环境比伯伊想象中的还要恶劣。
只刚刚进去就能闻到一股难言的恶臭,就像是死了好几天的老鼠散发出来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楼梯是石头砌成的,一路向下延伸。
伯伊被熏得差点喘不上气来,只心里默默数着楼层,在地下四层的时候,他们停下了。
“到了。”拉扯他的人解开他眼睛上的黑布。
地牢里只墙上挂了火把,光线十分昏暗,但即便如此,乍接触到光亮还是让伯伊的眼睛感觉到些许的不舒适。
“这一间,进去吧。”那人推搡了他一下。
伯伊匆忙用手扶住门框,掌心立刻感受到一种说不清的黏腻感。
伯伊立刻收回手,脸色难看地在衣角蹭了蹭。
身后的门锁哐当作响,狱卒将门锁上,脚步声一步一步逐渐走远。
比起过道,牢房里是完全黑暗的,什么都看不见,只隐隐听到水滴滴答答的声响,鼻间始终缭绕着一股腐臭味。
伯伊往旁边走了一步,似乎碰到了什么。
他用脚试探地踩了两下,随即面色微沉,他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具尸体,也不知道死了多久,只靠近这么一点,恶臭味就猛然剧烈起来。
伯伊缄默。
看来是有人铁了心想要他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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