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穆克被他这称呼吓得连连摆手:“大人唤我阿穆克就好,哪里担得上大人二字,说来还得感谢大人的救命之恩。”
晨时他看到地牢起了火,第一反应是去叫人,但等人进了地牢,他猛然反应过来,不管地牢起火是什么缘故,总归是要有人担责的。
这些年他在地牢没少见这种事,轻则丢了职位,重的命都没了。
他深知王后有多在乎这个死刑犯,要知道人死了,那自己真是万万死不能辞。
穆克不是怕死,他怕的是自己死了以后没有人照顾自己的女儿,女儿将将八岁,脚不能行,没了父母家人,今后如何能活。
越想越是后怕,同僚忙着救火,查看情况时,他一闭眼一咬牙转身就跑了。
只要他还活着,女儿就还有希望。
抱着这股劲儿,他一股气冲回家里,匆忙收拾好东西,女儿被他的动静吵醒,懵懵懂懂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阿穆克来不及解释,抱着她就要往外冲,不想刚刚到门口就听外面脚步声纷杂,有人大声吆喝:“阿穆克呢,在不在家!”
阿穆克扛着女儿,一手拎着衣服裹起来的包袱,神情惶恐,明明大门就在眼前,他却一步步往后退。
“没救了……没救了……”他喃喃自语,只觉得天都要塌了,眼前只剩绝路。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突然敲响了他的窗户说:“走这边,我能救你。”
阿穆克差点就哭了,两人合力将女儿从窗户送出去。
门外的人大概没想到屋里的人会逃跑,只守着大门叫嚷,等他来开门。
阿穆克就是这样逃出来的,上了那人的马车,来到了这家酒馆。
那人叮嘱他在此等候,晚些时候会有人来安排他。
这一等就等到了昨儿才见过的阿伊大人。
“不必客气,”伯伊一笑,“能侥幸救下你也算是我们的缘分。”
阿穆克看着他,心下惴惴,半晌才小心地问:“不知道大人有何吩咐?”
他虽是嘴快,招人不喜,但也不傻,自觉一条贱命,担不得别人特意救他一场,更别说还是这般光风霁月的大人物。
昨天阿伊安然无事离开地牢,他便清楚,这位不简单。
“今日我的随侍经过,恰好见你神色匆忙,便留心了一些,”伯伊说,“不过他怕给我惹麻烦,便没有出面,还望阿穆克不要介怀。”
阿穆克哪里敢介怀,眼前这人说是自己救命恩人都不为过。
伯伊看了眼他怀里的小女孩,阿穆克注意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搂紧了女儿,用手盖住她的脸。
“如果阿穆克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一个身份,重新开始生活,”伯伊收回目光,浅淡一笑,“还能请人为你女儿医治调养,不说恢复,但至少岁月无忧。”
他越说,阿穆克越害怕,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东西能换来这样的待遇,他下意识想要拒绝,但听到对方提及女儿,他又犹豫了。
做狱卒听着是吃官家饭,十分威风,但其实就只能糊个口,甚至连给女儿抓药都时常出不起钱,亲戚借得不肯再往来,家里值钱的抵了七七八八。
今天逃出来,翻了又翻,也只找到女儿最喜欢的发卡,但也不值什么钱。
“大人,你是想要我做什么?”这句话他问得心惊胆战。
伯伊被他的谨言慎行逗笑,毕竟这位狱卒在死牢里那可是非常敢说的:“很简单,三天后,你出面作证,王后囚禁屋卡摄政王之后,试图谋反。”
打蛇务必快准狠,伯伊很清楚,耽误了时间,让身处边境的塞贝克收到消息赶回来,那这将会是一场绵长且看不到尽头的战争。
哪怕他们现在手里有一定的军事力量,但他并不觉得这些力量足以和一个国家的军事力量相抗衡。
“这这这!”阿穆克瞪大了眼,“我哪里敢啊!”
他就是因为害怕王后,才逃跑的,现在要让他回去,还什么证明王后谋反,王后还不得把他撕成一片一片的。
伯伊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扫过他和他怀里的小女孩,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只能请你们离开这里了。”
稍顿,他似是想起什么:“对了,王后已经封城,如今想要离开底比斯大概是不太容易。”
说罢,他站起身,对身侧的阿曼特说:“你送阿穆克大人和他的女儿出去吧,外面雨大,多给一把伞。”
阿曼特低头说是。
阿穆克愣在原地,没想到对方竟是这般决绝,一点余地都没有,怀里的女儿砸吧着嘴,嘟囔了句什么,他仔细一听,是好吃。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吃,阿穆克有些生气,但转念一想,女儿跟着他从来没吃过什么好的,但哪怕只是一碗稀粥,她都笑眯眯地说好吃。
想到女儿的懂事,越发心酸难过,他抹了一把脸,眼眶通红。
阿曼特走上前,看看他又看看怀里的小孩儿,长叹一口气,低声说:“阿伊大人从不养无用之人。”
阿穆克讷讷:“可,可我要是死了,怎么知道大人是否善待我的女儿。”
许因大家都是身份微贱之人,许多不敢言说的话语,当着阿曼特的面,阿穆克反倒更能说出口,直道满心忧愁。
阿曼特偷偷瞅了眼外面,捂着嘴小声说:“你是不是傻,谋反那可是绞刑的大罪,王后人都没了,还怎么杀你。”
阿穆克一愣:“王后如此势大……”
谁人不知王后强权多年,岂是好扳倒的,就连底蕴深厚的神殿都拿她没办法。
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压得很低,不想叫外面的人听到。
怀里的女孩累极,含着大拇指睡得很沉,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只肚子咕噜噜地发出鸣响。
阿曼特哎呀一声:“你可知阿伊大人是何等人物?”
阿穆克愣愣摇头。
阿曼特:“我们阿伊大人那可是神殿的大祭司,法老的先知,深受陛下信赖,我们此举便是为了帮助陛下拿回政权,法老和神殿一起使劲儿,筹谋好些年。”
顿了下,他捂着嘴用很小的声音说:“法老亲政了,阿伊大人是头等功臣,你我还不得跟着翻身,要啥没有,你女儿还用饿着肚子啃手指吗?”
阿穆克神色间满是挣扎。
“阿曼特,该走了。”伯伊的声音在密室外响起。
阿曼特哎地应了一声,站起身拍拍衣服,叹气说:“算了,你这般坚持,和你说这些也是无用,我送你出去吧。”
密室的门一打开,迎面吹进一股带着潮湿的凉风,怀里的小女孩瑟缩了一下,揉着眼睛小声嘀咕:“阿父,是要走了吗?我有点饿了,不过也就一点点。”
阿穆克心下发酸:“还不走,再睡会儿。”
他捂着女儿的耳朵,一咬牙,抬头说:“我干,死了都行,不说大富大贵,只求我女儿以后有人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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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三天阿穆克需要暂时待在这里,交由酒馆的人照顾。
关上密室的门,伯伊和阿曼特没有出门,反而是进了反方向的另一个包间,用同样的方法打开了另一个密室。
伯伊弯腰走进去,阿曼特跟在后面,按下按钮,面前的墙壁缓缓合上,包间里书柜悄然回到了原位,仿佛从不曾有人来过。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悠长的密道,直到尽头,是同样的一堵墙。
伯伊伸手在墙壁上用长短不一的节奏叩了几下。
短暂的寂静后,“咔嚓”一声,面前的墙壁缓缓敞开,跳跃的烛光倾泻进来,照亮了密道里的人,也显露出外面接应的人。
伯伊略一挑眉,笑道:“陛下怎么做起这等兼职了。”
拉赫里斯轻哼了声,伸手将人拉了出来,顺手摘了他头上的斗笠,上面的雨水洒了他一身,他也没管,只不太高兴地说:“怎地淋雨回来?”
说罢,他神色冷冷地扫过紧跟在后的阿曼特:“你便是这般伺候主子的?”
阿曼特不敢辩解,连忙跪地请罪:“还请陛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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