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米虫,虫虫虫!(199)
说是囚室,更像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东西南北各有三间房,是专门关押如魏禹这般受到特殊关照的嫌疑人的。
魏禹盘腿坐着,正在下棋。
棋盘两边各放着一个白瓷小人,颀长身形的那个执白子,胖嘟嘟笑眯眯的那个执黑子,从始至终,都是黑子占着优势。
可见魏少卿有多偏心。
有人推门进来,魏禹头都没抬,只专注地看着棋盘。
梁婉阖上门,摘下斗篷,轻施一礼,“魏少卿好雅兴。”
魏禹这才抬了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没想到来的是你。”
梁婉款款落座,低眉浅笑,“不瞒魏少卿,本来不是我,只是那人不愿来,只得换成我。”
魏禹放下一枚黑子,“为了我,连押两子,值吗?”
“以魏少卿作注,自然是值的。”梁婉从食盒中拿出一壶酒,两碟下酒的小菜,“更何况,我早就暴露了,不是吗?”
魏禹捏着棋子,指尖泛白,“梁婉,我拿你当朋友的。”
他所说的“患难之交”,就是梁婉。
当年,他初到平康坊,是梁婉第一个对他伸出援手,也是梁婉助他在花街立足,多少个三餐不济的日子,也是梁婉把自己的饭食省下来,塞给他。
后来他入了仕途,有了能力,又反过来保住了梁婉的清白,赶走了黑心的鸨母,助她掌管余音阁。
这份情谊,不是简单的“给与还”就能说得清的。
梁婉垂眸,声音微噎:“是我不配。”
魏禹拢住胖嘟嘟的陶瓷小人儿,摩挲着那副和李玺相似的眉眼,很快冷静下来。
“你来,是要给我带什么话?”
“这一次,认栽吧,你不会丢官,也不会有任何实质的损失,只是放弃学堂,别再插手科考。”
梁婉顿了一下,说:“就算你不信我,也请相信郑寺卿,他之所以同意和我身后之人联手,唯一的条件就是,保住你的官职。”
魏禹扯了扯嘴角,“难道不是为了小师弟?”
梁婉一顿,“那是前提。”
这个套,幕后之人早就下好了,单等着这一天收网。郑权为了救儿子,同意站到对方的阵营,投名状就是魏禹。
除了他,没人能拿到魏禹的私印。
郑权的条件是,保住魏禹。
对方同意了。
能说郑权是坏人吗?
权力之争,哪有好坏,只有阵营与手腕罢了。
道理都懂,却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是用道理框着的。
“我知道了,请回吧。”魏禹继续下棋,不想在已经不算是自己人的人面前泄露出真实的情绪。
梁婉咬了咬唇,难掩焦急:“魏少卿,你真以为仅凭你一个人就能斗倒门阀吗?你可知道,这条线他们埋了多长?”
魏禹敏锐地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什么线?”
梁婉自知失言,抓起幕篱,起身要走,“不早了,你好好想想,我明日再来——”
“你背后之人是晋阳大长公主吧!”魏禹淡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也能查出来,或者让圣人去查、让福王去查。”
“小禹子!”梁婉一急,不由喊出了幼时的小名。
两个人都是一怔。
魏禹抬眸,对上她慌乱的目光,“你若还记得当年的小禹子,今日就把话说清楚。”
梁婉挣扎半晌,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原来,这是一个局。
从一开始就是。
梁婉还没进余音阁的时候,就已经是晋阳大长公主的人了,她最初对魏禹的好单纯出于善心,直到魏禹逐渐显露出才华,后面就有人插手了。
包括魏禹和柴阳兄妹的“偶遇”,也是晋阳大长公主一手操纵的。
再后来,他进入郑氏族学,与郑权相识,也少不了晋阳大长公主的手笔。
从一开始,她就打算把魏禹培养成一颗棋子。
直到李玺突然迷路,太后横插一脚,晋阳大长公主才没敢轻举妄动。
“慎之兄,可知道?”魏禹掩在袖中的手,隐隐发颤。
“我不清楚……我想,他们和我一样,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后来就算知道了,局却已经定了,不敢,也不能再跟你开口。”
梁婉轻叹:“咱们都是局中人,一个都逃不了。”
好一个局中人……
他的友情、恩情、师生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棋局……
魏禹捏着棋子,出奇的平静。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仿佛……理应如此。
没有什么是理应属于他的。
失去,失望,对他来说才是正常的。
这些年,已经习惯了。
梁婉不知何时离开了,囚室的门开了又阖,不知道进来了什么人。
有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趾高气昂的语调:“我说什么来着,全天下只有我最疼你,柴阳不行,笨蛋二姐夫也不行,你那些个师兄师弟恩师什么的,都不行!”
魏禹把脸埋在他颈侧,贪婪地嗅闻着他身上的甜软气息。
尽管理应如此。
尽管一直失望。
尽管他走过的路,太黑,太长,太坎坷。
但有光。
只要这一点光,就够了。
第123章 神龙小殿下
李玺心疼坏了, 拉着魏禹的手就要把他带出去。
也气坏了,红着眼圈说,要把梁婉抓起来,把郑权抓起来, 把晋阳大长公主抓起来, 把一切参与陷害魏禹的坏人都抓起来。
魏禹反而没那么气,尤其在看到李玺之后。
尽管一天之内失去了恩师, 失去了患难之交, 失去了兄长与友情, 但他还有李玺。
如果要让他用一片森林换一棵歪脖小树, 他肯定不愿意, 但如果那棵树是李玺这样的, 他求之不得。
魏禹抱着气鼓鼓的小虫虫,不由笑了。
他此生所有的运气,恐怕都用在了和李玺相识上。晋阳大长公主没明目张胆地把他当成棋子,也是因为李玺。
“你还笑,气傻了吗?”
李玺被他抱住,手脚都不能用,也不肯老实,用脑门撞他。
“当心些。”魏禹给他揉了揉, 又亲了亲。
李玺语气变软了一丢丢,依旧生气:“你为什么不跟我走?你是怕我护不住你吗?”
魏禹笑道:“因为不重要。与这个相比,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李玺皱眉,“还有什么?科举吗?”
魏禹摇摇头, “有只小虫虫还在生我的气,不跟我说话,不吃我做的饭, 还不愿与我同榻而眠。眼下,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他哄好。”
李玺眯了眯眼,“你在说情话吗?”
魏禹轻笑着,点点头。
“你很奇怪。”李玺也笑了,“不过,我喜欢,请继续。”
魏禹的手顺着他的肩滑下去,抓起他的,亲了亲,神情郑重而温柔,“虫虫,上次的事是我错了,抱歉,气到你了。”
“上次什么事啊?”李玺扬着下巴,拉着长音,端起架子。
“不该瞒着你独自上朝,也不该瞒着你不开女学。”
李玺挑着眉眼,掀了掀唇,“绝、不、原、谅。”
魏禹望着他,眸光深邃而悲伤。
李玺拿脚尖踩了他一下,“少装可怜,说了不原谅就不原谅,我要让你记住这个教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魏禹温声示好:“这事能不能过去?”
李玺傲气道:“谁叫你倒霉呢,进了这破地方,让我有了更生气的事,就当是过去了吧!”
“这不叫倒霉,叫幸运。”魏禹缓缓地笑了,“早知道你会因此原谅我,我前两日就该进来。”
“你真的很奇怪。”李玺斜眼看着他。
一言不合就说起情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