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米虫,虫虫虫!(220)
有人提到了“天降祥瑞”,还有人说到了小年夜的那出戏。
越来越多的人私下里偷偷议论,是不是上天示警,怒于圣人杀兄弑父,不配为君?
紧接着,私下里的议论搬到了明面上。
再后来,原本没被人重视的一则小道消息渐渐流传开来——戾太子有一个遗孤尚在人世……
太极殿。
李鸿不怎么端正地坐在龙案后——他已经接连三天没有好好休息了,实在没法坐端正。
六部长官、龙阁宰辅们围坐成一圈,每个人案头都放着一撂纸张,写着各种方案。
魏禹和李玺陪在旁边,听的多,说的少,有什么要紧的会认真记下来。
渭南郡王几次插嘴,提到坊间流言,想问问李鸿如何解决。
当年的事他们这些老臣最清楚,根本不是百姓们猜忌的那样,再这样传下去,圣人的名声就毁了。
“圣人,这种事就得尽快解决,越快越好,须知三人成虎,一旦流言散播开来,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李鸿头都没抬,“不是已经散播开了吗?”
渭南郡王急了,“就算您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想想大业的根基啊!”
“大业的根基在这里。”李鸿点点案上的折子,沉声道,“眼下最重要的是河北道的万千灾民,是剑南道茶农的生计!流言的事,以后再说吧!”
渭南郡王怔住了。
六部官员也怔住了。
借着出恭的机会,户部尚书、吏部尚书和工部尚书凑在一堆说小话。
工部尚书感叹:“没想到圣人如此心怀百姓,从前是我着相了!”
此前,他看似中立,实则更偏向旧臣和门阀一派。他以为李鸿打压门阀是为了剔除旧臣,掌握权柄。
户部尚书王徵,就是王荣荣的祖父,看向吏部尚书萧愈,“萧尚书怎么看?”
萧愈捋了捋胡子,隐晦道:“我家三郎同福王交好,就算我不想站福王,子孙也不会听话。”
王尚书点点头,“我家荣荣亦然。”
三个老狐狸相视一笑,默契地达成某种协议。
眼瞅着就到除夕了,然而,从宫廷到坊间丝毫没有过年气氛。
朝臣们在忙碌。
百姓们在紧张。
仿佛有一场大祸正在逼近。
李鸿在太极殿熬了三日,魏禹便陪了三日。
看着他们疲惫的脸,李玺飞身上马,去做自己该做的事了。
百姓们不是猜疑吗?
那就让他们知道,朝廷都在做什么,圣人都在做什么,他的书昀兄为何连觉都没得睡!
一张张皇榜贴遍长安,送往洛阳,随着邸报传到各府各州各县。
皇榜上没有一句客套话,只清清楚楚地列出了大业立国以来各地遭的灾,朝廷的应对措施,户部拨出去的款项,最重要的是,灾民们后来怎样了。
活着的人重建家园。
死去的人得以安息。
天没塌,老天爷也没空示警,一切不过是有人恶意操纵罢了。
皇榜最后,李玺说:“买点年货吧,关心关心家人,闲着没事别去想太阳月亮银河里的星星,不如好好过年。”
就……很有道理。
大雪纷飞中,有人站在长街尽头,微笑地看着他。
李玺端着腰带,晃晃悠悠地走过去,眉眼一挑,“这位郎君,等人呢?”
魏禹目光温柔,“嗯,在等我的家人,买年货,烫甜酒,回去吃顿年夜饭。”
李玺心头一紧,故作轻松,“这还有几天呢,吃什么年夜饭?”
魏禹看着他,张了张嘴,没有说出口。
李玺怔怔地站着,视线落到他肩上。
他今日穿的还是自己送他的那件狐领披风,雪花纷纷扬扬,没入毛领中,化成晶莹的水珠。
这件衣裳,魏禹很少穿。
因为很贵气,很扎眼。
上次穿,是李玺闹了脾气。
这次穿,是魏禹要离开。
“我不喜欢这件衣裳了。”小福王闷声道。
每次穿都没有好事。
每次穿都是为了哄他。
魏禹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轻声道:“我保证,会平安回来,元宵佳节相约曲江池畔,一同游园赏灯,可好?”
李玺垂着眼,问:“建功立业就那么重要吗?”
“若是从前,我会肯定地说,重要。如今,对我而言却不是最重要的了。”
“那你还争这个先!”
魏禹叹道:“门阀一派怠政,就是在逼圣人妥协。庶族官员力量薄弱,真正可信之人屈指可数,若我不出去,河北道的赈灾事宜就只能落入门阀手中。”
“不是还有二哥吗,舅舅也不错,还有崔沅,谁出去都行,干嘛非得是你?”道理很明白,李玺就是要在魏少卿面前任性。
魏禹抬起李玺的脸,对上他澄净的眸子,说:“我想要这个机会,我需要有足够的资格,站在你身边。”
第136章 不乖
赈灾的人选最终定的是魏禹和二皇子。
在朝堂上下旨的时候, 门阀一派差点闪了腰。
他们端着姿态这么久,不就是料定了李鸿无人可用吗?怎么都没想到,会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年轻人!
——“毛都没长齐”是他们的原话。
李鸿根本没理他们。
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派门阀出去, 那些人有经验、有根基又能如何?架不住一个贪字。
二皇子笨是笨了些,人品没问题;魏禹虽年轻,人却机敏,心思也深,河北道那帮老狐狸他未必不能应付。
——这话是太后说的。
李鸿最担心的反而是李玺。
李玺没反对, 没跳脚,甚至没有瞪他一眼, 这就很奇怪了。
散朝后,李鸿特意把魏禹叫到偏殿,隐晦地叮嘱:“走之前检查一下衣箱啊,麻袋啊, 看看有没有多出来的东西。”
或者, 人。
魏禹笑着应下。
福王府。
李玺像只小狼崽似的蹲坐在胡椅上, 怀里抱着软垫, 嫩生生的脸绷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追着魏禹的身影转来转去。
魏禹收拾一样东西就要回头看他一下,然后被他瞪一眼。
逗得满屋子的郎君娘子哭笑不得。
崔兰心拿着一副厚实的护膝递到魏禹跟前, “这护膝是我阿娘做的,里面加了鹅绒,轻薄又保暖,魏夫子若不嫌弃便带上。”
“想到一块儿去了。”贺兰璞也掏出一副,“这是我在成衣铺买的,不像兰心的花了心思,胜在用的羊皮, 结实耐磨,骑马时穿最适宜。”
魏禹笑着道了声谢。
萧三郎调侃:“你俩又想一块去了?来来来,我瞧瞧该不会是一对吧?”
“去你的。”贺兰璞给了他一肘子,反击,“魏小娘子的兄长要远行,你这个做——咳、那啥的就没啥表示?”
萧三郎飞快地看了魏清清一眼,笑骂道:“别诨说,按理,清清唤我一声‘表兄’,我也该叫魏夫子表兄。”
贺兰璞挑着眉,奸笑:“我说的就是表兄啊,三郎想成什么了?”
萧三郎失笑,“你小子,学坏了啊!”
贺兰璞:“略略略~”
两个幼稚鬼顿时打闹起来。
娘子们齐齐白了两人一眼,勤快又细致地帮魏禹收拾着书册。
金枝院伺候的都是女使,李玺不在王府住,魏禹便不许她们进屋,平日里都是自己管自己。
贴身的衣裳是魏清清打理的,小娘子背着身子,一边叠衣裳一边悄悄抹着眼泪。
魏禹笑着哄道:“不是说给我做了件披风吗,我等了许久也不见你拿出来。怎么,针脚太丑,怕被人看见?”
魏清清破涕为笑,“不是单给你做的,兄长和小王爷一人一件,原想着当作年礼……”
“现在便给了吧,去河北正穿。”魏禹轻笑,“若没带来,便叫萧三郎陪你去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