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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会儿,裴野抽出一只绸帕,将手上的脏污擦拭干净。
而后他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缓缓地将头埋进了方啼霜的脖颈之间,离开长安城的这一个多月,他度日如年,收到苏靖的情报消息,知道他和那样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做朋友,总怕他遭人骗了,被人欺负了去。
赶回来的这一路上,他一日只舍得睡两个时辰,原是想给这留守长安的方啼霜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却反过来,先给了他一个这样大的惊吓。
方才有那么好半晌,他是真想立时便要了他,叫他知道痛,也知道怕,可是陛下理智尚存,到底还是不舍得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小醉鬼动手。
裴野在他颈窝里闭了会儿眼,而后再一抬头,却发现那可恶的醉鬼不知何时,竟已经睡着了。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然后恶狠狠道:“掐死你算了。”
方啼霜无意识地拍开了他的手,翻个身继续睡了。
第八十八章 “陛下,你瘦了。”
翌日。
方啼霜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醒来时脑袋一阵阵地发涨,头疼得厉害。
他倚靠在床头, 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紧接着昨日夜里发生的那些糟心事,便有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让陛下撞见他醉倒在妓馆厢房内的床榻上便罢了,但昨夜回来之后,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准确地说,应该是裴野对他做了些什么。
方啼霜忍不住垂下了脑袋, 一张脸憋的通红。
与此同时,婉儿端着铜盆入内,轻声问:“主子醒了?快些洗漱用膳吧,圣人今日替您请了假, 要您睡醒后去正堂见他。”
“我不要, ”方啼霜果断拒绝了, “我不见他。”
“圣人说, ”婉儿有些为难道,“您若不肯去,便罪加一等, 要将游夫子与江先生一道请进来审问您。”
方啼霜忙懊恼地掀开锦被, 而后光着脚丫子跳下床, 婉儿连忙将铜盆放在一旁,捉起不远处的一双靴子替他套上。
“这是怎么了?”婉儿有些不解地问,“圣人回宫本该是件高兴的事儿,怎么昨夜不声不响的,今晨起来陛下便一直冷着脸, 这几年圣人哪里发过这样大的火?主子您是怎么惹着陛下了?”
方啼霜捡起铜盆上挂着的棉巾擦脸, 然后嘀咕道:“我就是跟着裴逸他们到平康坊里逛了一圈, 清清白白的,连嘴都没让人亲呢,我可冤枉了。”
婉儿吃惊地瞪大了眼,嘴上没说,可心里却想,她家主子若是挨了罚,也是半点不冤枉的。
方啼霜洗漱过后,没什么胃口地扒拉了一口素面,然后喝了一碗解酒汤,这便犹犹豫豫地往正堂里去了。
正堂里的侍者不多,方啼霜一露面,裴野便将那些宫人们全都遣散了。
等宫人们退去,裴野便用下巴指了指案前摆着的一条小板凳:“坐。”
方啼霜眼下正心虚着,因此也不敢像寻常一样张牙舞爪地撒娇耍赖,只好顺从地走到凳子边上,而后乖乖坐下了。
“孤不在的时候,你都犯下了什么错事?”裴野看着他,徐徐然道,“从实招来。”
方啼霜低垂着脑袋不敢看他,半晌也没吱声。
陛下对他现下这种态度很满意,认为他是打心底里知道错了,才会显得这样心虚。
可再过了半晌,他还是一眼不发地杵在那儿,裴野便有些不太高兴了,他太知道方啼霜了,寻常分明是那样嘴碎的性子,哪有一犯错,便闷声不语的道理?
他若再默不作声地低着头,裴野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说话。”他刻意抓起那镇纸重重一拍,而后冷声命令道。
方啼霜被吓了一跳,这才开了口,声音短促道:“我不该去妓馆里吃花酒,也不该那么晚了还不回宫。”
裴野继续问:“还有呢?”
方啼霜仔细忖了忖,再没想到自己还有什么过错,于是便摇摇头道:“没了。”
“这就没了?”裴野稍一倾身,定定然看着他,“孤可听人说,你近来同那礼部尚书的嫡次子陆旭走的很近,他还邀你去他府上看画呢。”
方啼霜坦然道:“我没答应,我心里很有分寸的,也并没有走的很近,就是多与他说了几句话,因为他很喜欢我的画,我才同他多说几句的。”
“那昨夜是怎么回事?”裴野继续问,“你与那小倌同处一室时,他怎么也待在屋子里?”
方啼霜抬眼见他一副严肃模样,故而也不敢有一丝的不认真:“我不知道啊,我吃醉了酒,他和那小倌一道扶我进了厢房,然后……然后陛下就来了。”
他刻意省去了这其中的几番拉扯,就怕裴野因此冲他发火。
“就这样?陆旭那混蛋碰没碰你?”裴野直截了当地问。
方啼霜连忙摇了摇头,故意嘴甜地提起:“饭桌上我都和他说明白了,我心里已经有陛下了,不能再和旁的人亲近了。”
果不其然,陛下对他这样的回答很满意,冷酷的神态微微松动。
紧接着,堂上的裴野朝他一招手:“上来吧。”
方啼霜连忙离开了那条硬邦邦的小板凳,几步跑上去,然后扑进了裴野怀里,两手环住他的腰背,接着又抬头仔细看他的脸。
过了半晌,方啼霜忽而有些心疼地说:“陛下,你瘦了。”
裴野也不动声色地丈量了一番他的腰围,再掐了一把他的脸,而后刻意佯出几分可怜模样:“孤一路紧赶慢赶地回来见你,马都累死了两只,能不瘦吗?”
不等方啼霜答话,他便又道:“你倒好,在外头野得那样开心,到后头连封家书也不肯写了。”
“我这不是……挺忙的嘛,”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心里愧疚极了,“既然陛下回来了,我往后便再不往那外头去了,先前是你不在,我一个人待在这大明宫里,又烦又闷,到了夜里还害怕,我怎么能不出宫去找点乐子嘛。”
他说的这些,裴野倒是信的。
昨夜将方啼霜在小床上安置好后,他便回到了屏风的另一侧。
只见往常他睡的那张床上,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他夏秋时常穿的那几套衣裳,就像小猫儿筑窝似的,乱七八糟地围成个只容一人躺下的圆窝。
方啼霜顿了顿,而后伸手搓了搓裴野刮得干干净净的下巴,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陛下啊,那位小倌和陆旭,你把他们……怎么样了呀?”
裴野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角,而后淡声道:“捉了。”
“那小倌年纪不大,定然是迫于无奈,才出来做这样的生意,”方啼霜黏在他身上,轻声慢语道,“牢里又是黑漆漆的,他待一晚上,恐怕要吓死了。”
裴野却不以为意:“他瞧见了你的猫耳,若放他出去,他四处与旁人宣扬怎么办?”
方啼霜闻言,也露出了几分苦恼情绪,而后他轻轻一拍自己的脑袋,对自己那对不争气的猫耳朵感到很气愤。
“那就和他说,是他瞧错了,”方啼霜很努力地替他想起了注意,“昨夜那厢房里那样黑,他肯定也没看清,要不然就再让苏将军吓唬吓唬他,叫他出去后不要四处乱说。”
这些法子裴野不是想不到,只是觉得麻烦,他懒得为这样一个贱籍的男娼做考虑。
再说了,他昨夜对方啼霜那样动手动脚的,皇帝能克制住自己,不将他杀了便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好端端地将他送回去?
“你管他做什么?”裴野冷冷地说,“牢里又不会短了他的吃喝,留着他一条命,已经是开恩了。”
方啼霜可一点也不赞成他这样不将良籍之下的人当人看的做派,觉得他的陛下什么都好,但就是封建极了,显得有几分没人性。
“他又没做错什么,我不也没叫他碰着么?”方啼霜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说了,若当初舅母狠一狠心,也将我卖进妓馆里去,如今我也同他一样了,也要任人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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