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猫儿稍微睡过了一点头,但猫舍宫人们碍着皇帝的嘱咐,也没谁敢来叫他起床,只有婉儿在端水进屋时刻意弄出了一些动静来。
待那小猫儿微微掀开了眼皮,她就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道:“别睡啦,奴婢昨夜看书上说,你们妖怪都是要起早贪黑、披星戴月地修炼的——你知道要怎么修炼吗?”
方啼霜呆愣着一张猫脸,很无语地看着她。
“就是要去找个风水好的地方一坐,然后就开始呼吸吐纳、吸收日月精华,”她神秘兮兮地说,“您就是太懒散了,修为才会这么低的,书里的妖怪们,个个都是法力高强,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呢。”
方啼霜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感觉脑子里是一团乱,心中又浮起了几分被吵醒的烦闷,于是他便和婉儿较起了劲:“喵、喵、喵、喵、喵!”
我不是妖怪!
“欸,您吵什么,不要您修炼就是了,”婉儿叹了口气道,“可您再这么懒散下去,万一哪天青天白日里也变作了人身,那还往哪儿躲?”
她见小猫儿不吭声,便顿了顿,又道:“吃一堑长一智,就算是妖怪,也还是要学点东西才好保命的呀。”
小猫儿再往猫窝里一翻,这回彻底放弃挣扎了。
当小猫儿是挺好的,可惜就是不能说人话,他再努力地瞎叫半天,也抵不上婉儿连珠炮似的唠叨。
不一会儿,泽欢便端了小猫儿的早膳进屋。
方啼霜在这宫里的乐趣不多,吃好喝好便可以算是他最大的爱好了,然而今日他一低头,却瞧见那餐盘里的食物足足要比昨日少了三分之一!
就连那张面饼子都小了一圈,还不及他一张猫脸大呢。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小猫儿顿时就甩脸子不肯干了,这猫舍简直就是在虐猫,简直是其心可诛,丧尽天良!
他把前爪往食盘上一戳,然后很严肃地看向婉儿和泽欢二人:“喵?”
婉儿见他一副“你们胆敢拿这么点吃的来糊弄我猫大爷?”的模样,忍不住便掩嘴笑道:“您也别这样瞪着我们,这都是陛下吩咐的,他说您太沉了,咱们大明宫里不养猪,以免您再吃下去长成了今岁的年货,所以便要猫舍小厨房在饮食上给您清减些。”
方啼霜一拍爪子,顿时撩出了两颗虎牙:“喵!”岂有此理!
他以为裴野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样狠心!
泽欢听完也笑了,并伙同婉儿,两人顿时笑作了一团。
因为乐的太狠,泽欢还被呛到咳了几声,接着他抚胸问道:“陛下真这样说的?”
婉儿笑着点了点头:“圣人原话就是这般。”
泽欢笑得直唤“哎呦”,瞧见那小猫儿一脸要发火的模样,他也不收着点,依旧继续笑道:“哎呦我的娘呀,咱陛下的嘴也太毒了吧?”
“不过咱陛下说的确实也在情理之中,要说以前咱主子好歹也是只苗条的小白猫儿,可现下这活脱脱的就是只大白猪,往猪圈里一放,指不定多少猪爷猪娘都跑过来认崽崽呢。”
他一旦笑开了,这嘴里的话便收不住了,可把小猫儿气的火冒三丈,连早膳也不用了,掀爪子就飞过来要挠死他。
泽欢躲得飞快,一边逃命一边讨饶,这会儿嘴里又什么好听的话都说的出来了。
“猫主子,你英明神武,奴婢就是个卑鄙小人,不堪入目,主子您就别和我一般计较了,就大猫有大量,饶过奴婢吧——啊!”
方啼霜根本不吃他这一套,飞将上前就给他手掌上来了一口,力度克制得很好,没见血,只留下了一排整齐的牙印。
他虽然是胖了不少,但身姿依然要比两足的人要敏捷得多,见泽欢疼得龇牙咧嘴,鼓着嘴连连往手掌上吹气,小猫儿顿觉心情舒畅,最后还要挑衅地冲泽欢叫一声:“喵!”该!
“婉儿姑姑,你看主子他,”泽欢伸长了那只被咬的手,皱着脸卖惨道,“咬得也太狠了吧。”
婉儿倒是很乐见其成:“你就是该!你这嘴贱的毛病早该改了,也亏的是在咱们猫舍,若是搁在其他贵主儿宫里,你这双腿只怕是早被打断了,何止才被咬这么一小口,都没见血,算咱们猫主子看得起你了。”
小猫儿深以为然,于是也在婉儿身旁骂骂咧咧地帮腔作势。
骂完了讨猫厌的泽欢,小猫儿风卷残云地把那份喂仿佛耗子吃的早膳给用完了,然后由着婉儿替他擦脸洗爪、梳理毛发。
等一切整理妥当后,婉儿这才将小猫儿送到了在院里等待多时的苏靖手上。
他临走前婉儿还忍不住叮嘱了他一句:“主子,记得早去早回。”
小猫儿朝她晃了晃前爪作为应答。
早去他倒是勉强可以做到,可至于早回……那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当然,最主要还是得听裴野的意思。
苏靖最近大概是觉得自己和这小猫儿已混熟了,而且小猫儿也不会把他的事儿拿去四处八卦,于是便打开了话匣子。
路上他先同小猫儿说了自己最近当差时的趣事,然后又讲起了自己那个未过门的媳妇。
“卑职听媒人说,她温婉贤淑、貌若神女,夸得像是天上地下,只此一人了,可卑职甚至都未亲眼见过她……”
小猫儿听他说着,忽然就想起了裴野,他生得比女人还要标志,也不知将来要找一个怎样的妻子做皇后。
要按他的想法要求,美不美倒在其次,但这位皇后一定要爱猫,否则他在往后这宫里的日子,说不定就要不好过了。
第三十九章 裴野要是有了新宠,那他怎么办?
一人一猫才至正堂外, 便听见里头传来了一道很奇特的说话声,不停重复着“圣人万岁, 圣人万福金安”这一句话。
等小猫儿从苏靖怀中跳下,大摇大摆地往里走时,忽闻那声调一转,饢碸突然变作了一派老生的腔调:“大胆!”
小猫顿时被那道洪钟般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的毛都嗲了起来,微微弓起了身子, 尾巴尖不由自主地开始摇晃。
方啼霜下意识一抬头,一眼便瞧见了那只被关在鸟笼里的绿毛八哥,方才正是这只怪鸟在说话。
他长这么大,就没听说过这世上还竟有会说人话的鸟, 于是想当然地就带入了晨起时婉儿说过的那番话。
这只绿毛鸟很有可能是只妖怪, 而且修为一定还不低, 皇帝居然敢把这样的妖邪放在身边……难道是被那妖术蛊惑了?
就像婉儿说的那样, 书里的那些大妖个个都能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呢,皇帝也是人,他一定也不例外。
“怎么不过来?”裴野问, “喜欢这只鹦哥儿么?”
旁侧的戚椿烨忙同方啼霜解释道:“这只鹦哥儿是怀亲王昨日献给陛下的寿礼, 乃是一只能言鸟, 因通体碧绿,故而又被赐名为绿衣使者,圣人想着您在御前也正缺个伴,而这鹦哥儿又恰好能说会道、机敏聪慧,与您正相配呢。”
方啼霜可不这么觉得, 他仍然坚持认为这只怪鸟应该是只碎嘴妖怪, 说不定还是怀亲王特意送来害裴野的, 裴野平日里看着那么聪明,怎么这时候忽然就糊涂了?
小猫儿踏步上前,然后抬头仔细瞧了瞧那笼中鸟,只见这只扁毛妖怪浑身上下满是碧绿碧绿的羽毛,只有双翅上点了一抹赤红。
方啼霜单方面认为它长得有些欠揍,很不明白裴野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喜欢和这家伙玩!
那只鹦鹉约摸着是觉察到了他的敌意,也盯着他仔细打量了起来,随后它便傲慢地仰起了头,开始用小猫儿听不懂的腔调唱起了戏。
它一开嗓,立在旁侧的戚椿烨便开口同皇帝解释道:“陛下,这是昆曲儿《孽海记》里的思凡一折。”
这戏裴野是听过的,彼时他尚年幼,太后也还是皇后,因着深宫寂寞,便时常会请一班戏子进宫来唱戏,每日里敲敲打打地闹人,还非要拉着他去陪看围观。
裴野不喜吵闹,也看不懂那戏台上的喜乐悲欢,只向那些戏子讨了几本戏本子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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