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你出去瞧瞧。”
那荣登德才刚一出来,方啼霜便将他引向了别处,一开始它跑的挺慢,偶尔还要停下来向后看看荣登德有没有跟上。
等到他觉得差不多了,便一下钻入了暗处,消失不见了。
消失的方啼霜很快便从另一边绕回了皇帝所在的殿内,然后硬着头皮跳上了皇帝的桌案,用前爪指了指那碗汤药,而后又拼命摇晃了一下自己的猫脑袋。
裴野对上了他蓝晶般的明亮猫眼,嫌恶的目光中似乎还带着疑惑:“你想喝?”
要不是怕惹来杀头之祸,方啼霜实在很想白他一眼。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蠢人?他为什么能当皇帝?方啼霜心里无不愤怒地想。
很快,那被他支出去的荣登德也回来了,见着了胆敢跳上皇帝桌案的方啼霜,连忙上前将他抱了下来。
“你这小猫,怪是淘气,这儿可不是你耍闹的地方……”
被荣登德扣在怀里的方啼霜挣扎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傻皇帝饮下了那碗汤药。
第七章 但凡他能说出一句话,但凡……
“你们都退下吧,”裴野掩嘴轻咳了一声,“孤想一个人待着看会策论。”
宫人们齐齐一躬身,应了句“是”,而后便井然有序地退下了。
而抱着猫的荣登德是最后一个出去的,顺带还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可就在他关门之际,方啼霜却忽然从他的怀里挣脱跳下,落地便又是一溜烟跑没影了,荣登德见他是往外头去的,所以也并未声张。
他今日在御前差点丢了小命,好容易看着皇帝将那碗汤药喝了,现下浑身疲软乏力,故而也懒得再去追那猫儿了。
反正在他的印象中,那小狸奴一直都挺机灵,到点了就知道要回猫舍休息去了。
但其实方啼霜并没有立即回去,他就藏在皇帝寝殿侧后门的花坛之中,他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慌乱,总有种裴野待会就要毒发身亡的错觉。
要是真出了这样的事,方啼霜觉得自己肯定会因为没能成功救下他,而愧疚一辈子,唔……谁让他是只好猫呢?
呸呸错了,应该是好人才对。
他在外头蹲守了好一会,直到等的肚子都在“咕咕”抗议了,正当他心里浮上了想要放弃的念头,打算回猫舍去的时候,寝殿里头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
方啼霜的耳朵动了动,他很快便发现,是有人打开了他脑袋顶上的雕窗,随即他又见那雕窗里伸出了一只纤长又苍白的手腕。
他定了定神,认出那人手里拿着的正是他方才见裴野喝下去的装盛着汤药的玉碗。
很快,那手腕稍稍一动,玉碗便渐渐倾斜,而后那里头黑褐色的汤药便尽数没入了他旁侧脚边的那块土壤。
方啼霜一动也没敢动,只盼着那人千万别看见自己。
但可惜的是,他最近霉运缠身,怕什么于是便来什么——雕窗里那人似有所感般,忽然便探出了一张脸,然后低眸对上了方啼霜的猫眼睛。
和他猜的一样,这雕窗里站着的人的确就是裴野。
裴野淡淡然看着他,而后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浅淡的笑意来,虽然嘴角上扬,但方啼霜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的眼睛并没有动。
那一瞬间,方啼霜几乎控制不住地头皮发麻,甚至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结果却一脚落空,便不幸跌下了花坛。
眨眼之间,跌倒后的方啼霜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现在不是只猫,而是一个人,那么自己可能已经死了。
裴野没说话,方啼霜也没再敢喵出声,而后他便看见那长身玉立的少年人冲着他,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保密。”微风卷来他轻飘飘的一句话。
虽然他什么都没做,但方啼霜心里就是一阵又一阵地发毛,他在原地怔楞了好一会,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却见那雕窗早就被人关上了,面前那比恶犬还可怕的裴野也已经消失不见。
原来他早就知道那碗药不是好药,那他又是怎么在荣登德眼皮子底下,把那汤药掉包了的?
唔……兴许是在他把荣登德引开的时候,那以前没他来搅局的时候呢?
方啼霜顿时感觉自己年幼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就今天,他已经深深了解到了这宫中的险恶。
想到这里,他心里居然还莫名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旋即他一刻也不想再多留,马不停蹄地便逃出了这大明宫。
但大概是被裴野吓狠了,方啼霜回去之后,当天夜里便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到自己还在大明宫里,这回他不再是猫,而是变回了人,但方啼霜一点也没为自己终于变回人而感到高兴。
站在雕窗里的人裴野长出了尖利的獠牙,眼眶里只剩下眼白,就那么阴冷冷地盯着他。
更可怕的是,在梦里他虽然变成了人,但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裴野一下跳出来,“咔”地就咬断了他的脖颈。
噩梦连做了好几次,方啼霜醒来之后便蔫巴了好几天,不仅饭吃的少了,就连他平时最爱嗅嗅咬咬的小麦苗也不爱动了。
猫舍里的宫人们以为他是害了什么病,于是便去请来了太医院里在医治猫狗上很有造诣的太医。
太医皱着眉,对着方啼霜一通检查过后,便对抱着方啼霜的宫婢婉儿道:“双儿主子并无大碍,想是被什么东西惊着了,缓上几日便好了。”
“那请问主子饮食上可有忌口?”
“饮食照旧便是,不过吾见猫主子近日愈发丰腴了,”太医道,“内官娘子们往日里最好多逗逗它,催动一番,也有益于猫主子的身子。”
婉儿忙应下了,然后将那太医送出了猫舍。
而后才回到屋内,询问看起来怏怏不乐的方啼霜道:“双儿,你让什么吓着了?”
“不应该啊,”她兀自嘀咕道,“也没听人说你又让太后宫里的犬爷追了的消息……难道是前几日,你误闯入大明宫的事?”
婉儿压低了声音,然后附耳问他:“你那日让圣人宫里的人给教训了?”
方啼霜想了想,然后稍稍点了点猫脑袋。
在这猫舍里,婉儿是同他最亲近的,知道他似乎偶尔能听得懂几句人话,所以对他点头一事,也并不觉得奇怪。
“你啊,”婉儿摸了一把他的脑袋,低声告诫他道,“往后可千万别再往圣人宫里去了,谁都知道圣人不喜欢猫,你还傻巴巴地往他跟前凑。”
方啼霜有点哀伤地喵了几声,听起来像是在叹气。
“对了,方才秦太医说你近日胖了不少,我每日瞧着你,倒也没发觉,今日被他这么一提,才发现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近来抱着你,总觉得愈发沉了——秦太医让你多动动,快随我去外头院里跑跳一番。”
方啼霜丝毫不为所动,依然懒懒地窝在软和的软垫上,任凭婉儿如何催促,他都一动不肯动。
“再这样下去,你就要胖成猪啦,”婉儿恐吓他道,“以后也没旁的小母猫看得上你……”
她话音刚落,便见窝在那儿懒懒散散的方啼霜忽然站了起来,她心里一喜,以为是方啼霜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
不曾想他只是用前爪扒拉了几下那小软垫,把垫子往炭盆那边挪了挪,看来并非是想通了,只不过是想睡得更暖和些。
婉儿对他简直没话可说了,于是只好作罢。
自从变成猫后,方啼霜上半夜几乎都不怎么睡,到了白日里却很嗜睡,动不动就要打个盹。
不过夜里宫中人也少,倒是方便了他出去寻找曹四郎。
刚变成猫那会,方啼霜满心满脑都是那个又破又挤的家,还曾经试过偷偷溜出宫门,但这里是皇城,无论是哪道宫门,都有重兵把守,他每次都是还没靠近宫门,就被巡逻的卫兵给拦下了。
回家是暂时回不成了,所以方啼霜只得寄希望在找到曹四郎上。
这次出来,方啼霜其实并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往前的那么多日子里,他每次都是失望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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