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缱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云子玑手腕上的银辉神木,思及母亲的话,异色瞳孔含着独属于帝妃一人的温柔:“子玑,你何止是朕的光明,你更是北微的光。”
湛缱多舛的命途中,所遇之人皆对他有所图,他一次一次被引上歧途,双眼被蒙上浓雾,在前世死前,那些浓雾终于被血洗净,等他醒悟过来要回头时,一只脚已经悬空于悬崖边,给他生机,陪他赴死的只有云子玑。
重活一世,子玑又救了他,将他引到有光的那条路上,而湛缱做的,仅仅只是笨拙地去回应云子玑的真心。
云子玑蹭了蹭皇帝的额头,令湛缱不至于被愤怒淹没理智,他冷静下来道:“此事若明着查,只怕打草惊蛇,诛九族的罪名顶在头上,那些有牵扯的官员一定会互相包庇,就像陆钦被换了证据一样。”
云子玑道:“陛下思虑周全,这种事如果没有清晰的结论而直接摆在台面上查,只怕会寒了前线将士的心,于战局也是无益。”
湛缱点点头,道:“朕要出一趟宫,亲眼去看看那群阵亡将士家人的处境。”
云子玑:“陛下的意思是,你要亲自去查?”
“再假手于人,朕愧对那群出生入死的兄弟。”
但凡上过战场,领教过战争的残酷,都会理解此刻帝王的悲愤。
云子玑不劝他,不阻他,只说:“我陪你。”
湛缱眉心一动:“可你还在病中...”
“陛下。”云子玑抓着湛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养尊处优,本就不适合你我这样的人,你是明白我的。”
湛缱会心一笑:“好,子玑陪着朕。”
云子玑轻轻笑了笑,仔细替帝王收好了书信,才想起来大哥还送了礼物来。
他打开木匣子,看到一只用木头组成的小型飞鸢。
云子玑一愣,心头猛地一暖:“大哥还记得帮我想这个问题。”
半年前云子玑得知自己再提不了长剑而郁郁寡欢,重伤未愈的身体也随着枯败的心境迟迟不见好转。
那时云非池还在家中,他生怕幼弟遭受重挫后一蹶不振,于是费尽心力寻来他儿时喜欢的墨子机关术,每日与云非寒一起,缠着子玑一起动手动脑,第一把云氏连弩从云子玑手中成功发射时,他才知道,原来自己不是废物。
“就让这把云氏连弩,代替子玑上战场杀敌。”
云非池一句话,便让心灰意冷的弟弟重新燃起斗志来。
那半年云子玑还吃着庸医开的虎狼猛药,若没有大哥鼓励,二哥陪伴,他早就心死先于身死,心火若灭了,他恐怕都活不到入宫那一日。
云子玑好转时,云非池又被召回了前线,那时云子玑刚把飞鸢的图纸画出来。
他的设想里,这只木头做的小鸟不仅能飞进敌营,而且底部还可以释放暗器,做到空中制敌。
这实在异想天开,光是让飞鸢能飞起来都是一件难事。
后来云非寒帮子玑解决了木头小鸟飞上天的难题。
云非池送来的这只小型飞鸢,底部装了暴雨梨花针*的机关内胆,只要飞鸢从弩箭上射出,梨花针便会从飞鸢底部飞速射出,刺入地面敌人的天灵盖中,大范围攻击,一击杀敌。
这便解决了“空中制敌”的难题。
“当日大哥出征前,答应我会把飞鸢做好。”云子玑将小飞鸢托在掌心,“他在前线那么忙,还为我想着这件事。”
小飞鸢雕刻得呆头呆脑,只有掌心大小,因为体积太小,无法真正发出暗器,但却给了一个极好的思路。
湛缱接过小飞鸢仔细看了看内部构造,道:“大型飞鸢可以投入作战,但这只小的也未必不能具备杀伤力,子玑若信得过我,我替你将小鸟改成能杀人的掌心暗器,如何?”
云子玑惊喜:“真的吗?”
湛缱笑道:“真的,给我点时间。”
云子玑开心起来,他把小鸟放进湛缱的掌心。
木匣子里还有一个长方形的小匣子,云子玑取出这个小匣子,打开一看,竟然是一把团成鞭子状的软剑!
这剑通体寒光,剑柄通透如水晶,剑身刻着水纹,轻盈灵巧。
云子玑单手握持这把软剑,竟丝毫不费力气,软剑团在一起时柔软无骨,一旦被握持在手,立刻坚挺如宝剑,日光下,闪烁着寒光。
剑底下压着一张字条。
“偶得中溱轻璃软剑一把,赠予三弟子玑,护身用。”
这是云非池偶然从中溱边境得到的战利品。
这剑于边关杀敌而言太柔,但给双手有伤的子玑用,则刚刚好。
云子玑一身功夫尚在,只是手使不上劲,这把剑足够轻,他轻易就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剑身反射日光,闪了湛缱的眼睛。
湛缱心底莫名一沉,却不知是为何。
他已经许久没做那场梦了,他也逃避去回忆那场被他视为诅咒的恶梦的细节。
倘若他记性好一点,便会想起。
云子玑梦里自刎,用的就是眼前这把软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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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梨花针:出自古龙先生《楚留香传奇》中的暗器。
甜文里的虐都只是浅虐一下。
第41章 别怕,朕在这里
北微国都富贵人家居多,平头老百姓大多聚集在皇城外围。
皇城外围最出名也相对富裕的小镇叫英雄镇。
之所以叫英雄镇,是因为自从边境战争爆发以来,这座小镇的年轻儿郎大多都被征用为兵卒上阵杀敌卫国。
其中不乏功成名就之人,但更多的是年纪轻轻就牺牲在战场上的英雄,所以才得了这个名字。
这日,英雄镇来了一辆眼生的马车,引来镇民的围观议论。
马车停在镇子里空置许久的一座院落前,前后跟着不少家丁。
帘子掀开,一位身着鹅黄色裙袄的“姑娘”从马车里探身出来,在家丁的搀扶下,踏在下马石上下了马车。
围观的镇民惊叹一声:这女子虽然衣着朴实低调,却掩不住她的清秀与美貌。
人群中的李大娘在惊叹声中道:“这要是我儿媳妇就好了!!”
话音刚落,只见马车上又下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姿挺拔,面容俊逸,唯独眼睛上蒙着一条白色纱布,像是患了眼疾。
那位姑娘走上前,伸出手搀扶着男人下了马车。
围观的众人又开始低声议论起这二人的关系来。
那李大娘忍不住站出来问:“老身冒昧一问,姑娘与这位是什么关系?”
这姑娘牵住蒙眼男人的手,笑着答:“这是我夫君,叫张大虎。”
蒙眼男人:“......”
跟着二人的“家丁”险些被这个名字逗得笑出声来。
此言一出,又引得人群中一阵叹息:如此貌美的女子竟然嫁给一个瞎子,谁不叹声可惜?
姑娘极懂礼数,上前朝众人行了个简单的见面礼:“我与夫君初来乍到,日后还请诸位邻里多多照顾。”
李大娘道:“英雄镇欢迎二位,只是不知姑娘的名姓?”
姑娘笑着答:“大娘叫我小姝就好。”
待应付过这群好奇的镇民,小姝牵着蒙眼男人进了家中,身后传来一句清晰的嘀咕:“这么好看的姑娘居然嫁给一个瞎子。”
家丁把门关上后,湛缱扯下蒙眼的白布,入目的子玑穿着一身鹅黄色的纱裙,头上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别了一把珍珠步摇,眉心的朱砂用一枚花钿挡住了。
他若正经扮起女儿家来,光论姿色就能把燕又柔这个皇城第一美女压得黯淡无光。
当日云子玑入宫时,抛头露面在皇城大街上走过一段路,人人都知道云家三公子生得玉树临风,世间罕见。
正因生得太过俊美,此次出宫才不得不扮做女子以掩饰身份。
而湛缱的那双眼睛更不宜轻易展露人前。
北微人人都知,他们如今的皇帝是个眼带双色的异族君王。
这双眼睛若不蒙起来,皇帝此次的微服私访就显得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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