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帽子事小,要是真杀错了人,他项上人头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不管如何,他都要阻止虞钦。
虞钦不紧不慢道:“如果我一定要杀呢?”
文峰心想这位指挥使真如传闻中那般嗜杀,然而他却顶着虞钦极具压力的视线,始终不动。
百里兴见虞钦和文峰起了冲突,怕虞钦把人当场砍杀,立刻上前抓住了虞钦的胳膊:“大人,不可冲动!”
即使是太后的命令,也是希望他们能低调行事。
现在的情况,想在这里解决掉青衣帮的人已是不可能了。
虞钦用力将胳膊从他手中抽出,百里兴后知后觉地感到了懊恼,他都忘了虞钦最讨厌旁人触碰。
“把人都押回去!”虞钦沉声下达命令。
待虞钦离开,同僚才来到了百里兴身边,轻声说:“这下咱们都指挥使大人要倒大霉了。”
百里兴却不这么认为:“青衣帮的人只要入狱,想拿什么供词还不是我们说了算,虞大人这次立了大功,太后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罚。”
他们都知道虞钦立了什么功,除掉宴云何,断去成景帝有力臂膀,比杀十个青衣帮都要令太后愉悦。
相比于虞钦这边的一帆风顺,宴云何可没那么好运。
他靠在一处石壁上,胳膊鲜血淋漓,是他用软剑刺在峭壁上,缓冲下坠速度时,被枯枝划开。
这悬崖看着很深,实则在半山腰的位置便有一凸出的石台,加之途中树木甚多,宴云何才成功落在石台上。
只是这石台的位置,不如陈青告诉他的那么靠上,藏得比较深。
毫无功力的人摔下来也是会死的,虽然不包括宴云何。
手臂很痛,不过现在更痛的地方,却好像不在胳膊。
宴云何撕下衣袍,粗暴地扎住伤口止血,试图用肉体的疼痛分散注意力。
奈何他从前战场上伤得最重,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时间里,总是通过回忆往事来打发时间。
这都形成了身体记忆,他控制不住地去想那个不该想的人。
宴云何看着出现了缺口的软剑,苦笑道:“搞什么,这种时候了还能想他,宴云何……你真是无药可救。”
谁叫虞钦将他推下山崖时候的笑容,实在该死的好看。
等虞钦发现他没死得时候,表情一定很精彩。
光是想想虞钦可能会有的反应,宴大人连伤口都不觉得痛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从陈青那里得到的东西,轻轻吁了口气。
从悬崖摔下,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他需要时间,也需要甩开锦衣卫的监视去办事。
甚至虞钦杀他,也在意料之中。
唯独在意料之外的,是那个吻。
宴云何仰首望着云雾逐渐散开,他坠下的方向。
他抬手蹭过下唇,上边还能品到血的腥涩。
“虞寒初,你若真心如磐石,何必多此一举?”
第二十四章
从青衣帮的据地归来,虞钦一行人受云洲知县魏知理的盛情邀约,入住其府上。
百里兴带着大夫来到了虞钦房外,自从回来后,虞钦就在房中闭门不出。
想到早晨时对方身上那浓重的血腥味,百里兴认为还是赶紧让指挥使大人看大夫比较好。
然而敲门半天,虞钦都没有回应。
百里兴担心虞钦的伤势,冒犯地推门而入,房中空无一人,桌子上有用过的纱布和金创药。
那套破了许多口子的飞鱼服随意地扔在了地上,皱巴巴地团在一块,在他认出那是太后御赐所物,立即意识到这种行为过于不敬。
百里兴赶紧后退,将身后的大夫都挡了一个踉跄,他将门猛地关上,转过头来勉强地对大夫笑道:“指挥使大人不在房中,只能晚些时候再麻烦你来府中了。”
等大夫走后,百里兴心情复杂,思考着虞钦有可能去往何处。
要是直接出门,府中仆役不可能不知道,看来虞钦是秘密出行。
锦衣卫其他同僚先行回京,百里兴本就是负责剿匪的副官之一,因此留了下来。
之前便是听虞钦吩咐,与其兵分两路,带着其他同僚候在开平。
至于虞钦为何要撇下他们,单独同宴云何从京城来云洲,约莫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百里兴站在房外,大概能猜到虞钦的方法。
要杀人,先攻心。宴大人毫无反抗地被推下悬崖,该是有多信任虞钦啊。
这位侯府出来的小公子,哪怕去了战场历练,都玩不过在京城幸存下来,爬上高位的虞钦。
宴云何到底是天真了些。
全然不知自己在百里兴眼中的形象,已经变成了不谙世事公子哥的宴云何,此刻抓着陈青放下的藤蔓,爬上悬崖。
陈青极为忐忑,他整个寨的兄弟都被虞钦抓走了,总觉得宴云何昨日对他的保证已经不再作数。
但是现在他把所有希望放在了宴云何身上,只能一条道路走到黑了。
宴云何观他脸色,便猜到了青衣帮现在的状况。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别苦着脸了,只要按照我昨天的交代,你那些弟兄们不跟官兵起冲突,就不会有事。”
陈青今早躲在山上看了整个抓捕过程,实在心如刀割,甚至都想跟兄弟们一起进去算了,省得剩他一个苟且偷生。
宴云何继续安抚他:“不是说了吗,只要查清这桩走私案,我就跟陛下请求对青衣帮进行招安,到时候你们想进京营的,我可以安排。不想当兵,我也能派人送你们回来云洲。”
陈青觉得他说得倒是好听,但能不能成,又是另一回事:“现在他们都进了大牢,万一有人对他们暗中下手,那可怎么办?!”
宴云何本来不想多说,考虑到陈青继续忧虑下去,怕是要坏事,只能将自己作下的安排告知对方。
“我已经令人书信一封送给开平指挥佥事文峰,他会看顾好你的弟兄们,不会让人无缘无故将他们害了。”
云洲与开平离得近,陈青也听过文峰大名。
此人在民间官声不错,为人仗义,曾为不少百姓出头,得罪了上官,这才影响了升迁,以至于在功绩和声望都很优秀的情况下,仍是一个指挥佥事。
陈青松了一口气,宴云何把拉他上来的藤蔓踢下悬崖,反复确认了没有留下更多痕迹后,才问:“我的马牵来了吗,赶紧走吧,免得一会来人。”
听到这话,陈青瞬间警惕起来:“他们该不会还要回来确认你死没死吧!”
宴云何闻言有些头大,这汉子未免过于口无遮拦,什么死没死,真不吉利,换成活没活不是更好?
他握着缰绳:“谁知道呢,虞钦那人心思缜密,说不准真会回来查看。”
说罢他让陈青指路,从黑屿乱山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下了山。
只是一前一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悬崖边上便多了一人。
虞钦身着裘衣,骑马来到悬崖边上。
他捂着嘴唇,轻轻咳嗽数声,目光不紧不慢地扫视周遭。
打量了许久,都没看到自己想见的痕迹,不由眸色微沉。
刚想运功下去查看一番,胸腔便传来强烈的凝滞感,强行催动内力的下场,便是一口鲜血溅到了山石上。
虞钦神情不变,只用帕子擦过唇角,但看到衣袍下摆沾了零星血渍,微微皱眉。
忽地,顺着下摆的方向,虞钦瞧见不远处一块山石蹭出了绿色汁液。
他伸手触碰,尚且湿黏,还未干透,是藤条留下的痕迹。
虞钦再次咳嗽一番,待气息平定下来后,才将手中的帕子叠了叠,换了干净的一面,擦去那抹绿色。
百里兴骑着马来到了山下,远远地就望见半山腰上的虞钦。
这人果然来了此地,看来是早上虞钦驳回他寻找尸首的建议后,又有些后悔,再度回来确认宴云何的生死。
离得近了,百里兴才看清虞钦身上的裘衣,那皮草颜色灰扑扑的,杂毛很多,怎么看都是下等货色,不适合虞钦。
“大人。”百里兴喊了一声,刚要说话,就见虞钦冰冷的目光扫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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