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书生,骂不出更狠的话。
赠虞钦满怀桃花,看似风月,实则险恶。射箭要是失了准头,伤得便是树下人的性命。
宴云何便是再高的本事,也不该这样做。
虞钦听着赵仪急促愤怒的喘息声,缓缓合上手中书页,好一记简单直白的下马威,甚至懒得掩饰其中意图。
赵仪仍在狂怒:“你竟敢这般残害同窗,我定要上报周院长!”
宴云何甚至不曾下马,挽着手里的箭懒洋洋地笑:“都说了只是手滑,况且虞钦都还没说话,你又生什么气?”就差没嫌他一句多管闲事。
赵仪涨红了脸,颤抖的指尖点着宴云何,半天说不出话来。
虞钦终于站起身,安抚地拍了拍赵仪的肩膀:“我没受伤,你不必担心。”
赵仪恨恨地瞪了宴云何一眼,再不屑跟这个混账说话。
虞钦将身上的花瓣拍打干净,抱起书本,转身同赵仪离开。宴云何送的那束桃花,掉进土里,还被虞钦无情踏过,碾落成泥。
宴云何一口咬掉了半颗桃花酥,他最擅骑射,莫说仅仅是马上射箭,便是闭眼射出,那一箭也决计射不到虞钦身上。
至于这点虞钦心中是否有数,宴云何也不想去猜。
左右虞钦记仇,若是这人有本记仇账册,大概三分之二都写着宴云何的大名。
宋文见他含着桃花酥走神:“大人,是不是累了,要不咱们回府歇息吧。”
宴云何囫囵地用茶水咽了点心,把卷宗一盖:“走,爷带你去找乐子。”
宋文一脸茫然,看着想一出是一出的宴云何。
半个时辰后,宋文望着深夜京城最热闹的地方,缓缓张开嘴巴。他哪能想到,宴云何说来找乐子,还真就来了青楼。
瞧着他家宴大人轻车熟路地拿出赏银,还没摸到姑娘就当了散财童子,一路散到了老鸨都出面,将他迎到了贵客常用的厢房,又叫出了一排姑娘,任他挑选。
那万紫千红,千娇百媚的姑娘们叫宋文都不敢多看。
他家爷倒好,信手便是叫了四个作陪。
三个围着宴云何,一个剥葡萄,一个倒酒,还有一个替他捶背揉肩。
宋文看得目瞪口呆,剩下一个是挤不进宴云何那里,便陪着给宋文倒酒,亲手奉到他面前,叫他饮酒。
宋文虽是永安侯府家仆,后又到宴云何身边做了他的长随。
但宴云何年少时再放浪,也最多去酒楼同人喝酒,从未踏足过这样的风花雪月之地。
宋文没跟着宴云何去边疆,自然不知道宴云何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
只是自从少爷从边疆回来,性子就变得与从前不大一样。
难道这也是在边疆沾上的恶习?要不要跟夫人说一声啊?
宴云何搂着数个姐儿,谈天说地,不多时便已聊得差不多了,起身将装满银子的荷包放在桌上,一把抓起宋文领子:“走了。”
“啊?”宋文还在是否要背叛少爷,跟夫人告状间艰难徘徊,猛地一听宴云何说要走,不禁吃惊。
宴云何打趣道:“舍不得?那把你扔这?”
宋文赶紧起身,用袖子擦掉脸上的唇印:“别啊少爷,别丢下我。”
宴云何从万花楼走出,纵马行至一处府宅。果不其然,已经人去楼空。
宋文好奇道:“少爷,你找谁呢?”
“赵祥的外室。”宴云何在那空无一人的府中肆意行走,府邸的人走的急,房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东西。
宋文:“赵祥的外室?”
“是万花楼出来的姑娘。”宴云何道。
宋文震惊了:“赵祥作为工部侍郎,竟然纳妓为妾?!”
宴云何弹了他一脑袋瓜崩:“他这不是没纳,只是将人养在这里当作外室吗。”
“爷怎么知道赵祥的外室是万花楼里的姑娘?”宋文好奇道。
主要是大晋严禁官员狎妓,赵祥身为工部侍郎,就算想做这事也得小心谨慎,他家大人不是一晚上都在看卷宗吗?也没见皇城司的人来,到底从哪知道的消息?
宴云何巡视了圈:“他失踪前向钱庄借了大笔银两,还时常出入百食楼。”
“百食楼距离万花楼不过一街之隔,再好吃的东西也不必天天来吃,还每次都独自去吃。”
“据他夫人口供,二人最后一面还因为家中琐事吵了架。这所谓琐事,应该便是这个外室。”宴云何用手从窗沿一路擦了过去,抬手细看。
宋文听懵了:“就这?你就猜到他在万花楼养了外室?”
宴云何摇头:“不止,数月以来,赵祥的小厮光是昭华阁就跑了不下十趟。万花楼的姐儿最爱的便是昭华阁的胭脂,所以我就来万花楼打听打听。”
宋文这才明了,但是他不懂为什么宴云何这么清楚万花楼的姑娘用什么地方的胭脂。
难道宴云何在这里也有钟意的姐儿?!
宴云何感觉到宋文探究的目光,笑骂:“滚犊子,把你爷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怎么知道的?”宋文摸了摸鼻子。
宴云何哪敢说都是当年干的混账事,他就买过昭华阁的胭脂送虞钦。
“走吧。”宴云何转身便出了府。
宋文连忙跟在他身后:“就不查了?”
宴云何摩挲着指腹上干涸的血痂:“查什么,人都死了。”
宋文背脊一凉,宴云何拍了拍手:“如我所料不错,明日皇城司便该找到赵祥的尸体了。”
“找到赵祥,咱们是不是就能回神机营了?!”宋文天真道。
宴云何没好气道:“要真这么简单,陛下何必让我来查。赵祥消失前,隶属于工部的军器监丢了三百件火铳。”
“若是不及时查清火铳去向,让其落入黑市,你家少爷我就得立刻收拾好包袱,滚回边疆。”
宋文苦着脸:“这事八成也有锦衣卫的手笔吧,他们要火铳干嘛呢?”
宴云何心想,怕不单单只有丢失火铳这么简单。若是如此,根本无需死这么多人。
一个工部侍郎,一个大理寺主簿,皆有官职在身,说杀便杀,肆无忌惮。
成景帝必然是察觉了里面有更深的浑水,才派他下来。
忙到半夜,第二日还要跟着一同早朝。
宴云何直接脱了外袍,中衣也不换,套了个官袍便前往宫中侯朝。
殿外一片漆黑,文官武官分排而立。
宴云何青着一双眼皮,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哈欠。年少时同他交好的游良如今也混的不错,现下也是羽林中郎将。
虽然羽林军目前在禁军中名声不显,多由世家子弟兼任,但曾几何时,这也是大内第一禁军。
游良戏谑望他:“我还以为你被陛下罚了,肯定会在家萎靡不振呢,宴兄雄风不减当年啊。”
宴云何按了按酸痛眉骨:“说什么呢?”
游良动了动鼻子:“一身的女人香,上朝前你好歹沐浴一番吧?”
宴云何哑了,他忘了游良有个狗鼻子。
不知为何,宴云何下意识抬头望了望站在左前方的虞钦。
那人袍上的蟒兽犹如活了过来,狰狞地望了宴云何一眼,叫他不由蹙眉,声音都抬高了几分:“不是你想的那样。”
游良喜欢挤兑他:“是是是,宴大人最是守身如玉,是我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罢,游良亦顺着宴云何的目光,往前瞥了眼:“宴大人,若是有钟意的还是快点娶回家。别总是盼着那些娶不着的,尽早放弃吧。”
宴云何本来就困倦,被游良这一番话给弄的眉心皱得更深了。
哪些是他娶不着的?
又或者说他想娶谁?这事他怎么不知道呢?
第八章
无视游良的话里有话,宴云何撑着疲惫熬过早朝。
朝堂之上,各方人马唇枪舌剑。在成景帝的广开恩科,提拔寒门后,局势早已不是元阁老的一言堂。
宴云何勉强打起精神听了会,目前争论之事,乃是距离京都不远,地处黑屿乱山的云洲,现下匪患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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