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声拉着林霰的手往里走,林霰挣了一下,将霍松声向后拉了一步:“放手。”
雪上听的屋檐在脚下落了一道阴影,霍松声将林霰从那团黑暗中拉了出来,通知他:“我不会再放开你。”
林霰是被霍松声拽进雪上听的。
霍城早听见他们的脚步声,那话是说给林霰和霍松声听的,都是故意的,是提醒霍松声,也是告诫林霰。
赵玥只看了林霰一眼就明白霍城的意思了,这孩子长了一双旧人的眼睛,连她都有片刻的晃神,更何况是霍松声。
赵玥看向霍松声紧抓不放的手,和林霰明显抗拒的姿态,不由皱起眉头:“多大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赵玥的不悦太直白,以至于林霰都慌了一下。
霍松声将林霰按在椅子上,把他挤到里面的位置,堵在旁边不让他跑:“您和我爹拌嘴的时候也没想着自个岁数不是?”
霍松声玩笑地说,拿霍城和赵玥来类比自己和林霰,是明白告诉他爹娘,这个人他上了心。
做父母的不可能不了解儿子,赵玥看了霍松声一眼,刚要开口,听见林霰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侯爷、夫人,小侯爷不是那个意思。”
霍城抱着胳膊往后一靠:“那他什么意思?”
林霰没想到霍城会这么问,不管霍松声什么意思,林霰那话说出来就是和霍松声唱反调,霍城还非得让他把反调讲明白,林霰抿住唇,一时不知从何下嘴,竟有些后悔自己胡乱接话了。
“爹,您别欺负人。”霍松声看不下去,先说他爹,再说林霰,“你也别上赶着替我解释,我什么意思你们心知肚明。”
霍松声大方又坦诚,将霍城和林霰都噎在那儿,自己抱起桌上的酒,凑上去闻了闻:“什么酒,林霰不能喝酒。”
不管霍城和赵玥怎么看待林霰,他们把饭局设在雪上听,一张桌四把椅,这太像家宴了,出于礼貌和尊重,林霰都不能拂霍城的面子。
林霰说:“没关系,少喝一点没事。”
霍松声皱着眉:“你得了吧,回头难受的是你自己。”说着要起身,“我去热壶茶。”
赵玥惊讶于霍松声的殷勤,抬手拦了一下:“没事的,这是我自己酿的果酒,不烈的。”
霍松声又闻了闻:“味儿是挺淡的。”说着转向林霰,“给你尝一点儿?不能多。”
林霰点点头:“好的。”
一家人喝酒就是意思一下,有个气氛在就行了。
林霰率先端起酒杯,对霍城道:“侯爷,我敬您,感谢您今日照顾。”
霍城轻轻跟他碰了碰,说道:“身体不好少喝点。”
林霰却没有听他的,仰头把酒一口闷了。
喝完看向霍松声,霍松声给他满上,不满道:“别喝这么快。”
他知道林霰对霍城和赵玥有话要说,过去戚庭霜受南林侯府庇佑,情分匪浅,分别十年,无法以真实身份示人,这酒既是感谢,也是赔罪。
林霰敬赵玥一杯:“多谢夫人款待。”
林霰藏着话,将想说的对霍城和赵玥说了。果酒虽然不辣,但也是酒,林霰两杯下肚胃有点烧,掩唇咳嗽。
赵玥打圆场道:“空肚子喝酒对肠胃不好,先吃点东西。”
霍松声不让林霰喝酒了,喊人送点茶来。
桌上的菜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噱头,是热乎的家常菜,出自赵玥之手。
林霰口腹之欲很淡,对吃的没有要求,但也能看出这些普通家常菜背后的巧思。他右手受伤不好用筷子,霍松声端着碗给他张罗。
不一会儿,林霰的碗便高高堆起。
林霰在桌下轻轻撞了下霍松声的腿,霍松声很自然地靠过来,林霰冲那耳边说:“可以了。”
霍松声这才停下,回过去一句:“多吃点,长肉。”
林霰拨弄一下碗里的肉:“不想吃肉。”
霍松声拒绝他:“不行。”
林霰还是不肯吃:“想吐。”
霍松声悄悄叹气,把林霰碗里的肉挑出来,放自己碗里:“给我吃吧。”
赵玥始终留心观察他们,发现他家那从小事儿多,毛病多的公子哥竟也会照顾人了。
“不知先生口味,随便做了些。”赵玥说,“先生还吃得惯吗?”
林霰在浅淡的味蕾中寻找旧时味道,点头说:“夫人厨艺甚佳。”
赵玥微微一笑,顺势打探:“先生是南方人,还是北方人?”
林霰回答:“算是北方,我来自都津。”
“哦,都津不吃甜。”赵玥看了眼桌上的菜,南林人嗜甜,她做了许多霍松声爱吃的菜,几乎都带了糖,“先生还是客气了,我让厨房新做吧。”
“不用麻烦……”林霰自幼养在赵玥身边,早没了北方口味,喜好全被带偏,“我可以吃甜,没有不喜欢。”
霍松声在旁附和:“娘,不用费事儿,他爱吃甜的,比我还喜欢。”
霍城看霍松声就来气,听他说话更是烦躁,他还在为下午被俩人爽约的事儿耿耿于怀,挑刺说:“什么都有你的事儿。”
霍松声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十多年前,他们一家四口每日都像这样一起吃饭,饭桌上戚庭霜说一句,他要插一句,然后霍城便看不顺眼,出来让他闭嘴。
“你喜欢是因为你爹喜欢。”赵玥看向林霰,“不知林先生父母是做什么的?还在都津吗?”
霍松声刚给林霰递过去一碗山茸汤,滚烫的,林霰差点没接稳,一点热汤泼出来,不仅烫到了自己,也烫到了霍松声。
桌上顿时混乱起来,林霰抓住霍松声:“烫哪了?”
“没烫到。”霍松声用净手的帕子擦了擦,手背上有一小片皮肤红起来了,“你呢?”
林霰揪着眉心:“我没事。”
这情景谁都看出是问了不该问的,赵玥有些抱歉:“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不要紧。”林霰很快恢复平静,回答赵玥的问题,“我父母已经过世,家中只有我一个人。”
偌大世间只剩下自己,任谁都会觉得可怜,赵玥本就是善良的人,看林霰也多了几分怜惜,她不再打探,嘱咐霍松声照顾林霰吃菜。
沉重的话题没再继续,这样的场景似乎也不适合聊政事,霍松声与父母久未见面,便挑挑拣拣,从军旅生活中选出些不那么惊险的,还很有趣的事情,讲给他们听。
霍松声很会讲故事,平淡小事都能被他说得生动形象,赵玥被他逗得直笑,桌上基本都是母子俩的声音,偶尔霍城会插两句嘴,端着张严肃脸臭霍松声,霍松声若是不乐意便要跟他争一争,将这一方小天地弄得无比热闹。
林霰始终安静地听,借此窥探霍松声十年生活的零星。
饭吃完了,话还没有说完。
残羹冷炙都撤了下去,新煮的茶端上来,如此聊到夜深。
赵玥精力不济,先一步离席。
霍城说:“松声,送你娘回房。”
霍松声看了林霰一眼,明白霍城是要和林霰单独聊聊,不太情愿地说:“干嘛啊,不是要一起交待吗?”
霍城“哼”了声:“怎么,我还能吃了他不成?”
“那谁知道你了,你那么凶。”
霍松声不肯走,霍城往后一靠,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林霰,那意思明摆着,你给我把他弄走。
林霰凑近霍松声,摸了摸他的手,在他耳边轻声说:“先送夫人回去吧,我和侯爷说会话。”
那语气特像在跟不懂事的小孩儿讲道理,霍松声“啧”着嘴:“什么话还非得背着我说。”
林霰拍拍他:“去吧,没事。我晚上的药还没喝,你帮我煮一下,嗯?”
霍松声斜眼瞥着他:“你这是在哄我?”
林霰微微一愣,霍松声借机倾身过来,朝着里面一侧,偏头亲了亲林霰的耳朵尖:“我可以走,但你得答应今晚不能再推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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