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江山最看重名正言顺,即便赵珩今夜起兵成功,日后史书如何记载他皇位由来?再者,南林侯霍城、南方军统帅公孙武、西南军柏遂、包括刚封的镇北将军霍松声,这些人服不服赵珩?愿不愿意拥他为王?
赵珩手中的筹码太少了,他连最基本的军权都没有,靠羽林军和那点府兵去和南方军打?还是和西南军打?这几方兵力的元老都是霍城曾经的部下,霍松声还是他亲儿子,霍城想要集结兵力攻打长陵简直是易如反掌。
否则为什么这么多年霍城手中没有兵,却一直被赵渊忌惮?就是这个原因。
可以说在赵珩萌生逼宫这个想法时就已经输了。
霍城不可能由着赵珩胡来,没有兵力的宸王只是一副空架子,只要霍城活着,在庞大的南方势力集团面前,赵珩就如同一只蝼蚁。
在这个时候,秦芳若若是帮他,就是助纣为虐。将来清算时,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在这个时候放出锦衣卫,不单单是被林霰要挟,而且是为了自保。
刚被亲生儿子逼宫的、孤立无援的皇帝会永远记得他的功劳,皇帝的命是锦衣卫救的,这个皇位是东厂保住的,赵渊一生所求的皇权亦是他秦芳若拱手送上的。
秦芳若和赵珩的根本区别是,后者觊觎皇位,而前者只想活命。
这是秦芳若要杀林霰灭口的原因,也是他临阵倒戈帮助林霰的原因。
羽林军左支右绌,已经被锦衣卫包围起来。
赵珩眼见局势生变,猛地看向秦芳若:“无耻阉人,你敢背叛本王!”
秦芳若急忙撇清关系:“王爷不要狗急跳墙,逮到谁便咬。东厂听皇上一人号令,锦衣卫誓死效忠皇上,咱家从未投靠过王爷,何来背叛一说!”
“不要废话了!”赵渊走上前来,拽着锦衣卫将人往赵珩那边推,“给朕拿下这反贼!”
赵珩双目猩红如血,倏而仰天大笑起来。
“你这昏君,迟早会被身边这些奸臣害死!”赵珩侧目而视,长剑挡在身前,恨然目光一一从殿上诸人面前掠过。
说时迟那时快!
赵珩一脚踢飞遗落在地上的兵器,直冲赵渊身前的锦衣卫而去!
锦衣卫被一剑封喉,那剑刺穿锦衣卫的脖子,正停留在赵渊眉心。
滴滴答答的血顺着剑尖坠落,赵渊面若金纸,下一瞬竟被赵珩架着剑困在身前。
“让开。”赵珩咬牙切齿地看着冲上来的霍松声,“否则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赵渊吼声震耳:“逆子!朕是你父皇啊!!!”
“父皇?左一个反贼右一个孽障喊我的时候,你可将我当做你的儿子?”赵珩轻蔑一笑,“父皇,恐怕在你心中,从来就没有真的喜欢过儿臣吧。幼时你抱韵书,抱皇兄,长大后你疼爱安邈,皇兄离宫多年,想走就走想回就回,回来仍然讨你喜欢,怎么到了儿臣这里,就要亲父子明算账了呢?”
“你还敢狡辩,还不承认自己有错!”
“儿臣何错之有?你将大历江山挥霍成如今这个样子,丢下一堆烂摊子给儿臣,儿臣替你收拾了,反倒成儿臣的过错了?”赵珩愤然说道,“这么多年,你利用安邈,利用我,为你的皇权铺路,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可你有做过一件身为一国之君、身为父皇该做的事吗?!你就眼睁睁的看着,看着我们自相残杀,为皇位争得你死我亡!”
“儿臣对你太失望了!对大历太失望了!”赵珩的声音都在发抖,“你不配做我的父皇,也不配做这个国家的统帅,你该休息了,我的皇上!”
赵珩掐住赵渊的脖子,剑锋对着前面:“滚开,本王要出宫!”
赵渊在赵珩掌下战栗,浑身打着摆子,仍不肯松口:“谁敢放他走!朕要谁的命!”
霍松声脸色铁青:“赵珩,放开皇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有没有退路本王说了才算!”赵珩吼道,“滚!!!”
锦衣卫的剑就抵在赵珩背后,赵珩一步步向前走,他们一步步追。
霍松声让开了,前面的羽林军、锦衣卫都让开了。
赵珩走到宫门前,突然回头看了一眼:“长明,跟本王走。”
河长明仿佛置身事外的局外人,那么混乱的场面,除了方才制止赵珩杀林霰以外,始终低着头喝茶。
直到这一刻,赵珩回头找了他一下,他才梦醒般抬起眼睛。
河长明在众目睽睽下站了起来。
谢逸眉头一皱,在河长明宽大的袖摆下抓住了他的手腕:“你干嘛?”
河长明又垂下眼睛,他并不能看见谢逸是怎样抓着他,却能清晰的感知到对方的温度。他冷了这么多年,头一次觉出几分暖意。
“这是我和他的事。”河长明半挑目光,挣开谢逸,“放手。”
林霰动了一下:“长……”
河长明看向他,极轻地摇了摇头。
河长明一步步走向赵珩,听见赵渊言辞激烈的骂语。
百里航已经为赵珩备好离宫的马匹,就等在门口。
河长明停下来,虚握的手掌中安放着几枚铜钱:“再最后为陛下卜个卦吧。”
赵渊恨不得立刻杀了他,打死也没想到河长明和赵珩竟是一伙的。
铜钱在河长明手中发出铃铛声响,一枚、两枚、三枚,整齐码在掌心。
河长明看了一眼,鲜少的展露笑容。
他像是布下箴言,又似是留下诅咒,说道:“皇上,大历的气数尽了。”
赵珩撤了剑,长臂一揽将河长明勾上马。
烈马疯狂的在皇宫中奔驰,赵渊还未下令,霍松声已经带人追了上去。
老皇帝像是突然间被打碎了脊骨,眨眼老了十岁。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抬头,巍峨宫墙上破开一道微光。
天亮了。
赵渊一口气没接上来,狠狠摔在了石板路上。
第一百零五章
又一场冬雪降下,大历全境一夜之间降了温。
这是赵渊登基以来最惨淡的一次请神节,宸王起兵谋反之事伴随着簌簌而下的雪花,如风暴般传遍全境。宫里的缉拿令天没亮便送往全国,没人有心思过这个节了,百姓们唯恐长陵会起战火,纷纷闭门不出,一家人聚在一起好歹算是个团圆年。
赵渊那一摔便再没起来,当时他周围没站人,连拉一把的人都没有,那么大年纪,又经历一场情绪波动,这么一摔几乎去了半条命。
广垣宫里的太医堆的走不动道,从家宴出来的亲王们就跪在外室,打哈欠的打哈欠,冲瞌睡的冲瞌睡,总之也不是真的关心赵渊的死活。
赵渊子孙并不算多,现在还陪在身边的也就剩下赵韵书和赵冉了。
赵冉回来的正是时候,赵安邈倒了,赵珩又反了,朝臣被养的懦弱无能,竟连一个能拿主意、做决定的人都没有。
常言道“乱世出英雄”,当年内忧外患,赵渊攘内安外,最终夺得皇位,赵冉和他当年确有几分相似。
赵渊昏睡不醒,朝中大局需要有人主持。
内阁首辅之位悬而未决,六部新换了一批人,整个长陵的文官集团犹如一盘散沙。
林霰提议,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皇上无法起身,不如就由晏清王爷赵冉先代为主持国事。
眼下似乎也没有别的人选可用,朝臣们表示赞同。
赵冉也总算理解了林霰口中所说的“会让王爷名正言顺返回长陵朝局”,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请神节当天上午,赵渊在内室被太医诊治。
一门之隔的大殿上,赵冉第一次主持了大历早朝。
朝上,赵冉代行天子之职下令捉拿宸王赵珩,并给了南方军最高级别的指挥令,请公孙武在最短时间内清理南方乱局。同时,他还对长陵宫上下下了封口令,严禁将皇上病重的消息传递出去,若有风声泄露,斩立决。
散朝后,赵冉将林霰留了下来。
“大人留步。”赵冉要帮忙处理国事,这些日子得住在宫中,他披了件外套与林霰一道出去,“我送一送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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