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时,回来找赵安邈的靖北军就潜伏在厚雪之后。
回讫派了一队人沿着赵安邈指认的方向继续追踪林雪吟等人的下落。
剩下几十个人看守着赵安邈。
他们很快便对赵安邈生起歹心。
林雪吟的面容被大雪映得十分阴冷。
她提剑起身,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戚庭霜抓住了手。
戚庭霜无声地喊:“娘,别去。”
林雪吟低头看了看自己重伤的儿子,心一横,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条蒙住了戚庭霜的眼睛。
紧接着,她带着人冲了上去。
那是戚庭霜人生中最黑暗,也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他听见很多惨叫声,有刀剑入肉的声音,有人身倒地的声音,更多的,他听见了回讫士兵放浪的笑声。
戚庭霜发不出声,竭尽全力摘掉蒙眼的布条。
然后便看见让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一幕。
回讫人的尸体倒在雪地上,靖北军残存的将士无一生还。
而他的母亲被按在雪中,被回讫人撕碎了衣服。
戚庭霜无声的嘶吼,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无能。
他拼命向前爬去,十指被雪下锋利的石头割破,可这条路太长太长了,他费劲力气也无法爬到母亲身边。
林雪吟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在转头看见戚庭霜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她突然按着回讫人的头开始迎合,这无疑刺激了这群丧心病狂的敌人。
林雪吟被几人拖入坑洞中,在那里,同样屈辱的人还有赵安邈。
大雪中蜿蜒出一条血路,戚庭霜爬到洞口的时候,林雪吟刚巧从里面出来。
她衣衫不整,手中提一把滴血的刀。
“结束了……”
林雪吟的刀掉落在雪中,她俯身想要抱一抱戚庭霜,手伸出去,又颤抖地缩了回来。
戚庭霜目眦欲裂,身体和心都是千疮百孔。
他的眼睛很痛,眼泪和血一起流下来,被风雪吹干,视线也渐渐模糊。
再醒过来,戚庭霜躺在一辆板车上,林雪吟肩上勾着绳,在雪地里艰难地拖着他往前走。
仅存的那几名靖北军死在了回讫人手里,赵安邈一言不发缩在戚庭霜身边,林雪吟瘦削的肩膀撑起两个人的重量。
戚庭霜张开口,仍然无法发出声音。
他敲打木板吸引林雪吟的注意,天气太冷了,他全身都冻僵了,手指关节很容易便被粗糙的木板擦破,脱掉一层皮。
林雪吟停下来,地上抓起一把雪喂给戚庭霜。
一夜过去,这名铁血不倒的女人肉眼可见的苍老了。
林雪吟合上戚庭霜的眼睛,让他睡觉。
戚庭霜执拗地抓紧母亲的手,他很想站起来,想像个男人一样保护他的母亲,可是重伤带走了他全部的精力。
林雪吟继续上路。
戚庭霜紧闭着眼,不想在此刻给林雪吟添半点麻烦。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溯望原才有生机。
可身后的追兵一直穷追不舍,无论他们多少次改变方向,回讫很快就能追上来。
戚庭霜昏沉钝痛的头脑终于察觉到几分不对。
他看向身边的赵安邈,忽然用力翻起身,抓住了她的手。
赵安邈纤白的手掌中安放着一枚红色的石头,那是回讫人专用的信号石,指甲一抹便能掉下一片,落在雪中不会化,反而会将雪染红。
这就是回讫能找到他们的原因。
“为什么?”戚庭霜动了动唇,却不妨碍赵安邈看懂。
赵安邈猛地推开他,跳下板车。
手中的信号石整个掉落在地,连片的红瞬间蔓延开,像极了鲜血。
赵安邈颤抖地哭,尖叫道:“他们说只要交出你就会放过我!我要回宫!我现在就要回宫!”
林雪吟冲上来捂住赵安邈的嘴,她对待赵安邈始终温和,此刻却严厉起来:“你和回讫做交易?他们的话你也敢信?!”
赵安邈在林雪吟手中挣扎,恶狠狠一口咬在林雪吟手臂上:“我不信他们难道信你吗!若不是你执意要走,我怎么会被他们那样欺辱!”
林雪吟手腕留了个口子,她冷冷看向赵安邈:“若非你不听阻拦任性回头,我们现在已经走出溯望原了。”
回讫士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雪吟甚至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她警告赵安邈老实闭嘴,搀扶着戚庭霜躲到巨石之后。
他们身后就是深渊,林雪吟回头看了一眼,扔了一捧雪下去,入目皆是白色,无法判断有多深。
林雪吟钳制着赵安邈,透过枯木缝隙窥视回讫人的一举一动。
回讫发现了遗落的板车与信号石,并判断林雪吟独自带着重伤的戚庭霜走不了多远。
他们带人在周围搜寻了一圈。
林雪吟屏住呼吸,整个人贴在石壁上。
戚庭霜身上被她铺满了一层雪,回讫人跳到巨石上向下眺望,没看到人影。
几人说着回讫族的语言,林雪吟常年驻守溯望原,能听懂几句,他们在说,此地无人,要继续向前追赶。
林雪吟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开。
她前胸及后背都汗湿了,心脏也快要跳出来。
回讫人意欲离开,可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赵安邈突然挣脱林雪吟站了起来。
她歇斯底里的朝回讫大喊:“戚庭霜在这里!他还没死!”
时间仿佛就是在这一刻静止的。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戚庭霜的耳朵里都只有一声争鸣。
嗡——
他拂开面上的雪,正对上林雪吟投过来的决绝的目光。
林雪吟一掌击在赵安邈后颈,后者软倒在地。
随着赵安邈倒下的动作,戚庭霜的世界被放慢了,有血气涌在喉间。
他匆匆握住林雪吟冰冷的手,抓住身旁的树干,阻止自己往深渊下坠。
“娘——”
林雪吟笑着吻过他的额头,用力将戚庭霜推下深渊。
戚庭霜的声带仿佛被硬生生割裂了,喊出的声音嘶哑难听,却也悲痛欲绝。
孤鸟自天边飞过。
戚庭霜看见一支箭刺穿了林雪吟的心脏。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飞溅在他脸上。
林雪吟跪立在雪中,向深渊呐喊:“庭霜!活下去!”
·
林霰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皮肤有灼烧般的疼痛。
他的右手被夹板固定住了,动起来很不方便。
林霰放下受伤的手,也松开了赵安邈的脖子。
一片云飘了过来。
林霰的脸被乌云笼罩着,这让他看起来冷漠,也绝情。
“忏悔吧,安邈。”林霰的指尖自赵安邈脸颊上轻扫而过,“向溯望原惨死的战士,向林雪吟,向你自己,忏悔吧。”
林霰站起身,身后落下两道黑影。
他面无表情地交待:“别让她死了,她还没有赎罪。”
林霰迈步离开。
赵安邈膝行几步,冲那嶙峋的背影哭号道:“庭霜哥!”
林霰停下来:“你没有资格叫这个名字,你也没有资格供奉戚庭晔。戚家受不起你的香火,你不配。”
乌云卷过头顶,稀稀落落的雨滴下来。
林霰走的不快,到门口时,发丝已经微微湿了。
门廊外有个身影靠墙而立,那人撑着伞,正仰头看伞沿上落下的雨珠。
林霰愣了愣,面上的冰冷悄然散尽。
“将军怎么在这里?”
“等你啊。”霍松声向林霰走来,皱着眉,“不知道要下雨啊,不打伞。”
林霰默然站在伞下,静了会儿问道:“将军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的咯,你以为就你会算吗。”霍松声说,“赵安邈失势,你不得来落井下石一番。”
林霰抿着唇,见霍松声表情生动,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
霍松声垂下眼,撇到林霰掌心里破烂的伤口。
“你又怎么了。”霍松声不悦地拎起林霰的手腕,摊开那手掌,“赵安邈都能伤到你?你可真是个不顶用的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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