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赵珩今日已经做好了拦不住霍城就玉石俱焚的准备。
赵韵书道:“看穿着是宫里的人,里头有个红衣太监。”
一个“宫里”,一个“太监”,哪怕赵韵书没将话挑明,明眼人也知道这两条连一起指的就是东厂。
难怪林霰支支吾吾不肯讲明。
赵渊让秦芳若回来,秦芳若趔趄着脚步匍匐在殿下:“皇上,奴婢对此毫不知情啊!”
林霰缓缓抬起头,解围道:“皇上,暗卫当街行凶如此大胆,栽赃陷害也并非没有可能。臣也是思及这个,才未敢轻易断言。”
林霰讲话总是轻轻慢慢的,风似的往赵渊心头吹,让人听得舒服。
秦芳若连连点头:“林大人讲得对,定是有人陷害奴婢,陷害东厂!”
秦芳若毕竟陪了赵渊几十年,地位轻易不可撼动,况且在赵渊看来,秦芳若和林霰并无利益纠葛。
赵渊神色稍微缓和,先命人叫太医过来,再对林霰说:“林卿放心,朕一定查明是谁这么大胆,敢在朕眼皮子底下生事。”
城防司隶属于大理寺,实际上是赵珩在管。
赵渊对赵珩施以冷眼,话也不禁讲重了:“宸王,你怎么管的人?”
赵珩脸色也不好看,认责道:“是儿臣疏忽。”
“朕看你是手头上事太多了,管不过来。”赵渊说,“不如你将手上事列一列,朕看看能不能找别人帮你分担一点。”
座上人多,赵渊给赵珩留了面子,没直接夺他的权,但那意思十分明显,是打算将城防司交给别人。
赵珩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个“好”,可也无法违抗皇命,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愣是没吭声。
好好一个家宴,还没开席便弄成这样,在场的人都没了胃口。
林霰适时出声打个圆场:“臣恳请陛下将此事交给微臣调查,毕竟是有人想加害微臣,臣也想知道自己是招惹了哪位权贵。”
赵渊“嗯”了一声,应完就觉不妥,摆了摆手:“朕甚是忧心爱卿安危,你还是好好在府上养病,早日痊愈来给朕帮忙,至于这个案子……”
赵渊扫视一圈:“晏清,就交给你吧。”
第一百零一章
夜幕一点点降下来,天黑之后,气温比白天更低。
霍松声伏在山沟的荒草之间,黑暗之中一双眼睛透着雄鹰般逼人的光。
在离他不远处的土坡上,不时有人走过,他们穿着黑色暗卫服饰,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霍松声借着零散的光无声默数人头,等到最后一个人走过,他向另一侧的春信比了个手势。
一百一十八个人。
霍松声只带了七个人出来,包括他自己。
侯府已经没有兵力了,除了春信,另外五个是殷涧雷回长陵时带的人。殷涧雷总共带了二十来个人回来,后来霍松声派他去赤禹搜寻火蛇草,担心人手不够,只在身边留下五个人。
七个人对一百一十八人,听起来是不可能的事。
不过他们面对的是霍松声。
这里是符山,霍松声曾来过一次,不能说非常熟悉,但那一次就够他做很多事。
霍松声命春信等人在原地待命,随后悄无声息的从荒草中爬了出去。
静谧的山谷中,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打草惊蛇。
可霍松声似乎并不是有意躲藏。
他身形高大,站起来一眼就能看到。
暗卫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他的位置!
“在那里!追!”
霍松声飞速奔跑起来,在经过一片树林时,更是呈跳跃的姿势狂奔。
暗卫只知在后追赶,顾不上脚下,当他们在猝然而来的剧痛中发现自己的身体与双脚已经分开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云层被风吹散开来,头顶洒落下稀薄月光。
只见两侧相对而立的松树之间,不知何时竟绑上了削铁如泥的银丝。
它们从一棵树一直往前延伸,呈斜线,起码有五道那么长!
看不清路的暗卫们一个接一个追逐霍松声,高速奔跑的状态下,他们从银丝前穿过,轻易就能被割断双脚。
后面的暗卫发现形势不对,跳过第一道银丝,但还有第二道、第三道等着他们。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山谷。
霍松声已经离开山林,绕了个圈,又回到山沟附近。
他们人少,想要制敌就一定要出奇招,设机关或者埋伏都是制胜关键。
暗卫已经反应过来,纷纷避开地上的银丝。
他们很快追到山沟处,可面前一片平静,连风都没有。
走在最前面的暗卫举着刀,身体呈斜角缓慢向前探步,他们担心这边也会有前面那样的陷阱,每一步都走的极为谨慎小心。
然而就在此时,突然一簇红光在头顶亮起。
黑暗的山谷登时亮了起来。
他们下意识抬头去看,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紧接着,红光化作无数火星,如雨般降落下来。
那都是霍松声在溯望原打仗时惯用的伎俩,这些东西小,不占地儿,随手塞在马鞍里,被他带回了长陵,没想到在这里派上用场。
火星掉在人身上,迅速以燎原之势蔓延。
被大网蒙住的暗卫无法逃脱,生生被火烧死。
山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就在此时,一直藏在荒草从中的春信带着人拔地而起。
没被困住的暗卫们还在扑灭身上燃起的火点,猝不及防一把刀横在脸上,下一刻人头就落了地。
他们纷纷后撤,想要回到暗处。
可身后,霍松声已经等在那里。
他手中的长剑泛起阵阵寒光,光折射在脸上,让他看起来凶厉如狼。
“厂公不仗义。”霍松声轻笑一声,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是语调还和从前一样漫不经心,“那就别怪本将军不客气了。”
·
广垣宫
家宴终于开始,太监将准备好的美酒佳肴呈上来,分发到各个桌上。
林霰安静地坐在一边,伸出个手,让太医替他包扎伤口。
家宴还安排了歌舞表演,热热闹闹的舞姬一出场,总算将方才冷掉的气氛暖起来。
老皇帝神色渐渐放松,歪靠在龙椅上,秦芳若跪在他脚边,给他捶腿。
太医问林霰身上可还有哪里有伤,林霰顿了顿,说有。
于是他暂时离开大殿,去到后面内室。
内室是皇帝休息的地方,里面有太监驻守,林霰环顾一圈,坐在榻下给赵渊放鞋子的地方,然后掀起了裤腿。
他双膝都烂了,流着血,伤口有些深。
太医为他处理,不免问上一句:“大人伤成这样,宴会结束后可有小厮来接?”
林霰摇了摇头:“丁太医,能麻烦你个事儿吗。”
“大人请讲。”
林霰笑着说:“您看我这自己回去也不行,能烦您去我家里带个话,让我的家童来接我一下,谢谢了。”
丁太医很爽快:“大人客气什么,举手之劳。”
林霰说:“让他来的时候将我用惯了的青花汤婆子带来,晚上有些冷。”
丁太医点头答应。
太医简单为林霰处理了伤口,然后便提着箱子走了。
林霰放下裤子,从前门出去。
广垣宫里里外外已经被羽林军环绕起来,他们正围着这座宫殿来来回回的巡视。
林霰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大概记住目前的兵力,然后才回到殿内。
·
此时林府,符尘刚和符尧吃了晚饭,在洗碗。
门童跑来告诉他,说是宫里有人带了话,叫他晚些时候去接先生回来,还要带上青花汤婆子。
人走后,符尘脸色一变。
符尧问他怎么了。
符尘说:“先生走前特意与我交代过,不要去接他,而且……青花汤婆子我们压根没带出来,东西还在符山啊,先生不可能记错。”
符尧思索一番:“先生不会平白无故说这样一句话,一定是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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