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送你走的时候,我说会去找你。”霍松声轻轻朝林霰靠过去,头搭在他单薄的肩膀上,“可是溯望原的大雪好冷啊,我以为再也等不到春天了。”
林霰闭上眼睛,感受到绵密又长久的疼痛。
他忽然很想抱抱霍松声,林霰想,我还能给他什么呢。
昙花一现的美丽终究会败去,霍松声是最怕疼的小孩,林霰最怕他说疼,更怕霍松声的疼都来自于他。
“松声。”林霰一偏头就能碰到霍松声的耳廓,他在霍松声的耳朵上留下很轻很轻的一个吻,像极了快要融化的雪花,“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活着,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答应我,别再替谁活着,就做你自己……好不好?”
霍松声用力将眼睛压在林霰身上,压的眼睛又酸又胀。
林霰担心他弄伤自己,拍拍他的腰。
霍松声便埋首于林霰脖颈间,抱着他,温热的唇不住的亲吻他的脖子:“你不能不在。”
林霰顿了顿。
紧接着霍松声又说:“如果真的留不住你,将军我也不做了,什么我都不要了。浪迹天涯,四海为家,把我们没走过的路都走一遍,这样好不好?”
林霰揉一揉霍松声的脑袋,无奈地笑了。
霍松声抱着林霰坐了一会儿,估摸着快到了,他不怎么舍得从林霰身上起来,但不得不起来。
“今天第一天上任,感觉怎样?”霍松声问道。
霍松声这个大火炉子起开了,林霰重新抱起汤婆子:“翰林内的文官书生气很重,和我之前想的一样。”
书生气重并非坏事,这些学士尚未真正融入朝堂,他们的思想、经历几乎是从书本而来,还算能坚守本心。如果能从中挑选几个收为己用,那是大有裨益。
霍松声多懂林霰:“你是不是看上谁了?”
林霰也没有隐瞒:“嗯,周旦夕你听说过吗。”
霍松声不在朝中,翰林那么多文官他哪能一一认得。
林霰说:“周旦夕是可塑之才,只是性情冷淡,这样的性子将来入了内阁也只怕是格格不入,更重要的,他懂得为百姓考虑。”
林霰眼中流露出的欣赏不是假的,霍松声有点吃味:“那你要拉拢他吗?”
“文人才子自恃清高,对拉帮结派嗤之以鼻。”林霰摇了摇头,“对待这样的人,只能征服,让他心甘情愿为我所用。”
霍松声方才有多伤心,现在就有多不爽,他斜着眼睛:“哦,你还要征服人家。”
林霰想的长远:“我不会局限于翰林,内阁迟早是我囊中之物。章有良下狱后,内阁成员重新洗牌,现在青黄不接,能做事的人很少,我必须要未雨绸缪。”
霍松声看着林霰一脸认真的模样,感觉自己都快成无理取闹了。
他无语地靠边上不吭声了,过了会,林宅到了,霍松声没急着下去:“你们先进,我还翻墙。”
霍松声翻墙翻得轻车熟路,甚至比林霰还先一步到房间。
饭菜做好了,符尘把吃的端上来,俩人门一关边吃边聊,一说话就忘记时间。
林霰精神明显比前段时间好了很多,这让霍松声放心不少。
临走前,霍松声仔细向符尧打听了林霰的状况,符尧也说,先生最近脉象平稳,连咳嗽都少了,而且每天不等他说,主动问起药有没有煎好,非常听话。
霍松声长舒一口气,麻烦符尧多照顾着林霰,自己有空便会来府上看望。
正说着,院子里一只小花猫畏畏缩缩溜达出来。
霍松声眼尖地注意到,过去将小猫抱了起来:“是我们捡回来那只。”
符尧挠挠小猫脑袋:“是它,我们还以为先生不会留下。”
在西海时林霰的话犹在耳边,霍松声有些惊喜:“他打算留下这只猫吗?”
“嗯,先生还起了名字。”
霍松声简直心花怒放:“叫什么啊?”
“七福。”符尧说。
“这么喜庆。”霍松声拎起小猫,逮着小爪子摇一摇它,“七福,你好啊。”
符尧也很开心:“先生去了一趟西海,整个人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霍松声放下七福:“是吗。”
“从前先生眼中皆是死物,现在您瞧,还养起小猫了。”
“嗯。”霍松声勾着嘴唇,“除了不能受冻,他的病和心情有很大关系,我们多逗逗他开心,身体自然就好了。”
哄人霍松声有一手,他从小被戚庭霜哄到大,什么不会。
林霰洗完澡出来霍松声已经走了,他走出房间,站在院子前面看了看。
寒冬料峭的,林霰头发还湿着就跑出来,容易受凉。
符尘赶紧把他拉回去:“霍将军已经走了,先生你别看了。”
林霰坐着让符尘帮他擦头发,门没关严,七福循着温暖的地方,从门缝里钻了进来,扑腾到林霰脚边盘着了。
林霰将脚伸出来,用脚背蹭七福颈下最柔软的一块毛。
七福就枕在他脚上,小爪子抱着,软软的很可爱。
林霰将猫抱起来,有一下没一下给它顺毛。
符尘还停留在上一句话里,咕咕唧唧说一句:“先生,你若是不想让霍将军走,怎么不留他过夜?”
林霰为霍松声考虑:“我夜里睡不踏实,和我一起,搅得他也睡不好。”
符尘便没再多提。
林霰抱了一会猫,有些乏了,正好头发也干了,打算上床休息。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道轻轻脚步,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
符尘嘀咕着去开门:“不会是姓霍的又回来了吧。”
结果门一开,竟是谢逸。
谢逸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袭黑衣,穿的跟聆语楼暗卫十分相似。
“谢大哥,这么晚,你怎么过来了?”
林霰看过去:“出什么事了吗?”
谢逸大喇喇闯进来,坐上桌倒了杯水,先给自己喝了个痛快,然后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林霰将坏的留在后面:“好消息。”
谢逸从兜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竹简,扔给林霰:“我刚从南沙洲回来,前脚到聆语楼,后脚就收到这个,上面说赵珩今日秘密往南边发了一道令,要南方州府各知县将田税再提三个点,现在底下都炸开锅了。”
林霰并不意外,淡淡“哦”了声,大概能猜到坏消息是什么了。
大历按田地大小征税,农田越多税收越高,贸然提高税点,底下不闹就怪了。
谢逸说:“坏消息么,听说南边已经有农民集结起来,组了个征地军,人都闹到当地知府那儿去了。”
此时南边的泉州正下着大雨,寒冷的冬夜里,一群起义农民手持木棍砍刀聚集在泉州知府门外。
乌泱泱的人群,黑暗中根本数不清有多少,吵嚷声快要掀翻屋顶。
“今年天气不好,庄稼颗粒无收,我们根本换不到钱,如此朝廷还要加征税款,你们皇家是土匪还是强盗?一点不顾百姓死活吗!”
泉州守卫军连夜前来镇压,人多,天气恶劣,稍有不慎便有灾祸发生。
长剑刺穿民众胸口时,谁都不知道事情是怎样发生的。
一时间,群情激奋,压抑已久的农民被点燃了怒火,狂吼着与守卫军打斗起来。
这一夜血流成河,消息传回长陵时已是第三日早上。
彼时林霰正在翰林院替赵渊起草请神节的诏书,赵珩怒气冲冲闯入自省堂,一把将林霰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林霰!看看你做的好事!”
第八十六章
赵珩力道蛮横,不顾轻重,碰到了林霰吊在身前的右手。
林霰脸色唰的一白,痛的揪紧了眉。
翰林院是文人聚集的地方,赵珩不管不顾的闯进来,气势汹汹,门外的学士都没拦得住他,此刻他们全堵在自省堂外,一门之隔向内观望,不知该不该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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