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松声流了不少血,健康的肤色因为失血显露出苍白来。
漠阳关视野开阔,他的眼睛能看到很远的山脉,还能看到盘旋于高空的大雁。
“这个世上,有几个人能真正的自由。”霍松声将视线拉得很长,“又有几个人一生到头,能说一句问心无愧。”
春信把霍松声的衣服拉上去,拿走他手中的酒:“伤口这么深就别喝酒了。”
霍松声摸了摸腰带,他在军中行走,惯爱将腰带缠得很紧,将军的腰带皮革制成,与文官用的腰封不同,更硬。许多将军、士兵常年作战,常年要穿重甲,久而久之就落下伤病,这种腰带能起支撑作用,一定程度上保护着军人的腰椎。
霍松声身上这条是离开长陵前林霰给他的,说是费了好些心思打出来的,用了上好的材料。霍松声试穿时是林霰亲手帮他系的,长度正合适,一寸多余的都没有,一看就是林霰平时握的多了,对霍松声的尺寸了如指掌。
想到这里,霍松声觉得伤口的疼痛都减轻不少。
他突然转过来对春信说:“春信,交代你个事。”
春信看他神色凝重,不觉也严肃起来:“将军,你说。”
霍松声摸着腰带侧面嵌着的玉石,说道:“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帮我把腰带带回长陵去,给林霰。”
春信登觉晦气,朝霍松声嚷嚷:“你瞎说什么!”
“别叫唤。”霍松声捂了下耳朵,“战场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说个万一,你听着就行,要真有那么一天帮我把东西给他。”
春信有点生气,懒理霍松声的胡言乱语,抱起地上的瓶瓶罐罐走了。
“你听见没有?!”霍松声按着伤口,喝道,“惯的你没边啊!这是军令!春信!”
春信顿住脚。
苍茫天际下他回过头,发现霍松声一身黑坐在那,背后是灰蒙蒙的天,和黑影绰绰的不绝山川,他看起来一点颜色也没有,几乎与阴沉天地融为一体。
霍松声放轻语气:“听到了?”
春信嘴唇嗫喏一下,眼睛颤动,半晌答道:“遵命。”
·
林霰没睡多久便被噩梦惊醒,具体梦到什么不记得,只觉心慌得厉害。
他起身倒了一杯水,嗓子痛,大概是哭的,温水流经喉管得到一些舒缓。
符尘推门进来:“先生醒啦。”
林霰点点头:“侯爷呢?”
符尘说:“爷爷在厨房,说要蒸蛋羹。”
林霰应了声,坐下来,想再倒一杯水,可他的手不太稳,倒水时竟歪歪扭扭地漏了出来。
符尘托了下茶壶:“先生,你怎么了?”
“心慌。”林霰按住自己的手腕,在腕骨处用了捏了捏,“松声还没来信吗?”
符尘帮林霰把水倒好:“霍将军说到溯望原会报平安的,算算日子也就这一两日了。”
林霰说:“派人盯着,收到松声的信第一时间拿给我。”
“知道啦。”符尘走到林霰背后,给他捏了捏肩膀,“先生你就别操心了,好好养病,等霍将军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说着,没关严的门缝缓缓拉大。
七福大摇大摆闯了进来。
“你怎么把七福也带来了?”林霰弯下腰,一把捞起猫咪,软软热热的小东西十分讨喜,林霰天冷的时候就喜欢抱七福,比暖手炉好用。
“哦,我就差把家搬来了。”
林霰抬起头:“什么?”
符尘一根手指挠七福的下巴:“爷爷说,让我们收拾东西,回家住。”
话音刚落,被七福拱开的门彻底打开。
霍城端着碗鸡蛋羹走了进来,说道:“滴了香油,趁热吃。”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明月高悬,关外的天空比中原辽阔,连月亮也更加皎白。
出了漠阳关,回讫若是再想行刺就不那么容易了。
关外是镇北军的地盘,没人敢在这里撒野。
再往北路要好走许多,镇北军十万大军沿线驻扎,处处可见镇北军军旗,军队列道为车队让行,军人站姿如松,气势如虹,更多的,他们对霍松声有异于常人的忠诚,这是真心换真心的结果,也是赵渊最忌惮的东西。
霍松声在七天后终于抵达溯望原,他回来没打招呼,有点像突击检查,直接策马去了草场。
春天了,溯望原上的草发了嫩芽,士兵们整齐列队在草场练兵。
呼喝声引得草木摇动,霍松声暗中盯了半天,想看看有没有偷奸耍滑的,让人欣慰的是,不愧是他带出来的兵,主帅不在也很自觉,没让他操心。
霍松声没出声打断,看了会便折返去军帐。
靖北军十万大军,共三十三个营,每个营下在编军人三千人,设总兵、指挥使、总旗等,最小单位为伍,通常五人一伍。
霍松声一手练出来的精锐二队出自骁骑营,骁骑营总兵秋和,中将陶卫,少将罗田,都是霍松声手下不可多得的猛将。
这个时辰,他们都在练兵,霍松声派人叫他们来军营一趟。
等人的功夫,春信喊了军医过来,霍松声肩上的伤挺严重的,一开始只是草草处理一下,这几天下来伤口溃烂,看着就疼,也不知这人怎么忍过来的。
霍松声嚷嚷口渴,让春信给他洗个果子。
春信洗干净递给他,霍松声一口咬下去嘎嘣脆,正好军医将他身上血糊的纱布揭开,露出一个可怖的血洞。
春信觉得霍松声简直像个怪物,每次受伤都这样,能跑能跳能吃能喝,非得把自己熬到起不来才算罢休。
军医眉头紧皱,语气也很严肃:“将军这段时间不要握剑了,否则这条胳膊保不住。”
霍松声“哦”了声:“我尽量。”
“你别尽量。”春信帮大夫拎着水壶,在旁插嘴,“残废了你就别想上战场了。”
霍松声眼睛一瞥:“威胁谁呢,那正好我卸甲归田,回南林养老去,多好的事。”
春信被他气个半死,不接话了,低头和军医讨论霍松声这条胳膊会不会留下病根。
霍松声听得昏昏欲睡,赶紧把剩下半个果子啃了。
春信讲完话,据经验判断霍松声不是个老实人,趁他不备,先缴了他的剑,不让他再折腾。
霍松声“嘿”了一声,还没开口,春信拿林霰堵他的嘴:“你不好好养伤,我就告诉林先生你受伤的事。”
“少吃里爬外啊,看清你主子是谁。”提起这个想起来,霍松声手往后一伸,把砚台摸过来,“差点忘了报平安。”
军医一边给霍松声上药包扎,霍松声一边磨墨写家书。
平日里小伤小痛要缠着人闹个没完,如今肩膀被人射穿了却只字不提。
洋洋洒洒写下一整页,霍松声吹了吹墨渍,说:“帮我送去长陵。”
春信替他跑腿,刚撩开军帐,外头跑进来三个人高马大的壮汉。
亲兄弟在眼前都视而不见,秋和直扑到霍松声脚下:“将军,你受伤了?!”
春信翻个白眼走了,留下霍松声头疼地应付三人轮番问候,发了通火才让他们消停下来。
药上完了,伤口也包好了,军医提着药箱离开。
霍松声说:“叫你们来是要说正事,别的先放一边。”
霍松声上身袒露着,右肩紧紧缠着白纱,他流了不少血,身上皮肤都变得蜡黄。
陶卫把衣服拿过来:“将军,你离开的这些日子,回讫屡次三番前来滋扰,但都没有太过火,属下觉得不太对劲。”
“三个月前,我们在军中抓到一个回讫奸细,那人被回讫收买,负责回传我军情报。”罗田神情严肃,“骨头也不硬,还没用刑便全招了,好在被收买的时间不长,总共就传过两条消息,其中就包括将军你离开溯望原的事。按理说回讫知道你走了,应当趁机开战才对,可他们竟按兵不动,一直拖到你回来都没什么大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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