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希腊日常生活(213)

　　可难道他就该死吗？他的前世就只活到三十岁，此世难道又要这样早早死去？

　　凭什么总是他呢？

　　他怔怔的站着，一动不动，做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残酷挣扎。

　　海峡中的晨雾在一点点散去，那个陷阱在一点点逼近。他遥望着希腊海军的方向，仿佛想要看穿雾气。

　　与塞雷布斯预想不同的，有人知道他此刻面临的抉择。

　　此时希腊海军的指挥舰上，特米斯托克利也正在向这个方向遥望，很想看见他。

　　昨夜特米斯托克利说出自己的作战计划之后，阿里斯提德大吃一惊。在众人面前怕动摇军心没敢吭声，众人离开后他告诉特米斯托克利，塞雷布斯就在波斯王薛西斯身边。

　　塞雷布斯对这片海域极为熟悉，这个陷阱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如果他背叛了希腊，这个陷阱根本起不了作用。

　　但此刻波西人的包围圈已经合拢，想逃走已经晚了。阿里斯提德只能匆忙离开，去做一个紧急预案。

　　他们都默默祈祷塞雷布斯仍忠诚于希腊，否则希腊海军只能与波斯人硬碰硬，战况将会无比惨烈，也许这个陷阱反而会成为希腊的末日。

　　特米斯托克利遥望着山顶上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也想起德尔菲对这场战争的预言：“保护者将把长发的老爷们和希腊人的命运放上天平”。

　　波斯士兵都留着长发，长发的老爷们指得应当是他们。那“保护者”会是指塞雷布斯吗？既然神谕说他是“保护者”，那么神明是不是站在希腊这边？

　　他也不由想起了德尔菲从前给塞雷布斯的神谕：

　　“他将决定着是全体希腊人沦为奴隶，

　　还是那个广阔无垠的帝国不再辉煌。”

　　那么他会将天平的砝码放在哪一边呢？

　　海水一点点被朝霞染红，太阳慢慢从海里冒出头。塞雷布斯始终没有动，没有说一句话，于是波斯的船就静静的与希腊船对峙着，也始终没有调动。

　　特米斯托克利明白了他的选择。

　　当红日跃出水面，万道霞光照入海峡之时，双方指挥官同时下令向对方杀去。

　　数十万人同时发出怒吼，数万支桨同时拍击海面，海水如沸，从山顶上俯视，就像两道潮水迅疾向一起撞去，壮观无比。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阵剧烈的海风从萨拉米斯岛上刮过来，将船身高、重心高的波斯船被吹的歪歪斜斜，船身渐渐失控变成横向，希腊舰船船身低矮、重心低，却不受影响，正好借此机会用青铜撞角狠狠撞入波斯舰船的船身！

　　不过片刻功夫，波斯舰船就损坏了几十艘，海水灌进船舱，船只倾覆破碎，船上的士兵恐惧地哀嚎着纷纷掉进海里，希腊士兵趁机砍杀，鲜血染红了海水。

　　这是一阵如同有神明在操纵的风，一阵根本不该出现的风，帮助着希腊人，把波斯人推到他们的刀尖上。

　　薛西斯猛地站了起来，袍角发丝在风中狂舞，如同发怒的天神。所有人都战栗着不敢说话，塞雷布斯也垂着头。

　　这就是那个陷阱。

　　萨拉米斯湾每天清晨都会有这么一场大风，只有极其熟悉这片海域的人才知道。这风从南爱琴海上刮来，被萨拉米斯岛一挡，不是贴着海面吹的，对普通路过的船只没有影响，可是对重心高的波斯战舰，是彻彻底底的灾难。

　　塞雷布斯脑海中浮现出萨拉米斯海峡的地形，已经推演出了下面的战役会怎么打，可仍然一言不发。

　　海峡中的厮杀还在继续。

　　波斯海军与希腊海军的作战习惯不同，希腊海军作战喜欢用撞角撞击敌船，波斯海军却习惯接舷跳到敌船上作战。剧烈的海风使波斯人无法操纵船只，只能被动等着船只被摧毁。更糟糕的是，他们船上的士兵们还大多不懂水性，没过多久，海湾里边就到处是漂浮的残破木板和浮尸。

　　如果不是海峡太窄，后面的船挤不到前面，也许这一波，波斯损失还要更大。

　　不过好在，过了一阵海风还是停止了，波斯船到底更多，所有人都觉得国王正在山上看着自己的表现，不敢表现的怯懦，慢慢还是稳住了阵脚，甚至压的希腊战船逐渐后退。

　　希腊这边在他们稳住后也开始不断有船只损毁。

　　薛西斯又放心坐了回去。

　　等厮杀到中午时分，希腊战船渐渐落入下风，被逼的一退再退，波斯舰队高歌猛进，追入海峡深处。

　　指挥官没有注意到，他们的舰队在狭窄的海湾中队形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薄。

　　当希腊人退到一个叫圣乔治的小岛附近时，岛屿后忽然传出让人心惊胆战的战歌，岛后突然又冲出一大批战船撞入波斯人左翼，波斯战舰又吃了大亏，接连损毁了好几十艘。紧接着又一批希腊战舰从他们右侧杀出向他们撞来。

　　希腊船明明少于波斯，可是那一往无前的气势、井然有序的阵型和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对波斯水军形成了包围之势。

　　波斯战船很多都是从各城邦拼凑来的，根本没什么配合可言，甚至许多根本不想与希腊同胞为敌，一遇偷袭顿时不听指挥乱成一团，许多船还掉头想逃跑，与自己的船撞到一起，你撞我我撞你，完全失去了战力，任由训练有素的希腊舰队收割。

　　薛西斯在王座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久久无语。

　　在这么复杂的地形与战场局势中，指挥官已不能再力挽狂澜了。他知道，自己这场远征失败了。

　　七年的准备，耗费了无数钱财粮草，压下无数反对意见，花费无数心血，一切付诸东流。

　　英明伟大如他，居然会败得这么难看。

　　他站起来与塞雷布斯对视着，片刻后抽出宝剑亲手向塞雷布斯胸口刺去。

　　塞雷布斯急忙躲闪，但还是被刺中胸口。

　　好在薛西斯向他刺来之时，附近山林中突然飞出一支箭向薛西斯射来，侍卫们吓了一跳，立刻将他拉开，薛西斯手一歪，没有刺中塞雷布斯的要害。

　　塞雷布斯趁机挣脱剑锋，向提前看好的方向扑去，从山上滚落。

　　薛西斯怒道：“把他抓回来！”

　　这时近处的山林中突然传出喊杀声，草木簌簌动摇，不知道有多少希腊人冲出来，他们竟然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摸到了附近，向王座这里杀来。

　　侍卫们紧张薛西斯的安全，连忙护着他向后撤。

　　薛西斯不甘心地看着塞雷布斯的方向，然而这群刺杀者战力厉害极了，竟然杀的他的卫兵步步后退。侍卫们不敢停步，没人顾得上管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滚落到一个地方，撞到树停了下来，想撑着爬起来，却没有力气，胸口涌出的血将身下的杂草染红了一大片。

　　有人高叫着他的名字，连杀几名波斯士兵，向这里冲过来，冲到他身边时他迷迷糊糊已经有点失去意识。

　　那人将他翻过来，伸出颤抖的手指试他的呼吸，察觉到微弱的气息才大松一口气，喃喃道：“神明保佑！”

　　塞雷布斯感觉到有人按住伤口在帮自己止血，勉强睁开眼睛，发现是阿里斯提德，微微露出一点笑意，低声说：“我赌赢了。”

　　他原本想从这里，跃入海中赌一赌命。

　　他既然没死，那么下一个时代，一定是他的。

　　阿里斯提德眼眶一热，险些流泪。

　　他和客蒙在塞雷布斯失踪后一直在找他，后来追查到他被掳到波斯，没有办法救他出来，但也一直没有放弃。

　　等他被薛西斯带着出征，进入希腊后，阿里斯提德被城邦召回，客蒙则又缀着他们很长时间，跟着大军行进，伺机想办法救塞雷布斯。只是波斯王帐守卫森严，实在接近不了。

　　昨晚发现特米斯托克利计划的纰漏后，阿里斯提德立刻联系了客蒙，为最坏的情形做准备。他们通过收买的波斯军队内线提前打听到薛西斯会在哪里观战，带着私军和特米斯托克利拨给他们的一队人马埋伏在附近的树林里，打算如果战况不好就刺杀薛西斯，让波斯军队因群龙无首而崩溃，没想到还救了塞雷布斯。

　　塞雷布斯的身影从山坡上跌落时，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阿波罗驾驶着金车行驶到西边的天际，暮色将要降下来了。客蒙骁勇善战，率领着勇士们逼得波斯君王狼狈而逃，海峡中，波斯水军也丢盔弃甲，抛弃在残船和仍在水中挣扎的伙伴，离开了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