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等他们想办法灭了身前的大火,只听火光中轰隆一声巨响,那瑰丽堂皇的主殿顷刻间坍塌,下一瞬火龙腾起,险先伤到站在最前头的几个羽林卫。
众人不禁朝后退却,又引得秦太监跳脚怒骂,“快救人救火!但凡有个差池,咱们都得提头去见陛下!”
羽林卫被赶鸭子上架地救了半宿的火,直到天际微亮,大火才彻底熄灭,可惜整片殿宇被毁了个七七八八,满眼都是断垣残壁、焦土瓦砾。
秦太监的外袍被火燎了好几个洞,此刻发髻凌乱,满脸黑灰,身上如同套了个破布口袋,像是刚从煤窑里钻出来似的,十足狼狈。他早已六神无主,他带人从昨夜找到现在,都没找到宸王,只怕人已经是凶多吉少了。
因见他去后迟迟不归,天授帝已打发了人来问过,毓华宫走水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他掐算了下时辰,恐怕皇帝的銮驾此刻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若是再寻不到宸王,他这太监总管也是做到头了。
秦太监心急如焚,瞪着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珠子,狰狞地命令一干人等,“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人若无事,大家都好,人要没了,也不必等到秋后,咱们都难见明日的太阳!”
众人发了疯地四处翻找,可仍旧一无所获,就在秦太监心生绝望之时,羽林卫的武将突然凑过来道:“公公,不对劲啊!”
秦太监心惊肉跳,他现在已是惊弓之鸟,听到这话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连忙一叠声地追问。
那武将赶忙安抚道:“您别慌,末将是说这情形不对,您想,因陛下的吩咐,毓华宫这一代少有人来,但里头也是有宫娥太监的。昨夜的火大家都有目共睹,并未见有人从火场里跑出来呼救,可现在也不曾寻到一具尸首,这也太不符合常理了罢。”
秦太监目光一动,抓住对方的手道:“将军的意思是——”
未等那武将继续分析下去,忽听不远处有人高呼道:“找着了!找着了!快来人!快来人!”
两人顿时精神一振,再顾不上其他连忙朝那处奔去,只见被燎黑的山石旁露出一条黑漆漆的地道,他俩赶到的时候,明景宸和几个宫奴正挨个从地道中走出来。
秦太监大喜过望,自己情急之下竟忘了毓华宫内还有地道一事,此刻见到人完好,他简直比明景宸这个当事人还要有劫后余生的样子,他噙着泪跪倒在地,哽咽道:“您没事就好!您要出了事,老奴也没法活了!”
明景宸一宿没睡,精神并不是很好,面对秦太监的涕泗横流,他只恹恹地道:“带我去见陛下。”
秦太监一叠声地答应,正要引着他出去,又听他道:“毓华宫的几个哑奴你着人好生照管着,别为难他们,等搬了地方再遣他们来侍候。”
秦太监没有不肯的,笑道:“老奴知道了,陛下的銮驾想必已经到了,您快随老奴走罢。”
两人出了毓华宫还没走到摇光阁就见不远处黑压压的一片皇帝仪仗正朝这边而来,秦太监催促道:“陛下来了,您快些去见他好安他老人家的心。”
谁知明景宸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一样,非但不疾步往前走,反而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上用袖子擦汗。
他流了好多汗,脸色很是苍白,像是蒙了一层灰,隐约有些不祥的死气。
秦太监急着去回话,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见劝不动,只好先一步跑到銮驾前面见天授帝。
天授帝听到明景宸平安无事,紧绷的皱纹都松缓了下来,他着急忙慌地命人落撵,在众目睽睽之下疾跑到大石前对着端坐在上面的人道:“小皇叔,你快吓死朕了!你要出了事,朕也只能同你一道去了。”
明景宸抬眼看他,心道,这可是今天第二个说自己死了就不活了的人。他转念又想,五十年前,自己与兕奴朝夕相处,感情深厚,那时他赐死自己后,怎么没跟着一道儿死?
要知道感情是最经不起岁月摧折的,五十年过去了,什么样的情能愈演愈烈,坚不可摧呢?当年都没死,现下说要同生共死,未免难以叫人信服。
明景宸微微一笑,却仍是冷冰冰的,教人看了心颤,“昨夜虽没死,我的大限却也不远了。”
“什么意思!”天授帝悚然一惊。
明景宸道:“陛下还不明白么?现如今毓华宫中的花草已被付之一炬,臣身中剧毒,现在已然毒发。”
天授帝怒目圆睁,不可置信地道:“原来火是你放的!”
明景宸笑道:“没错,是我做的。与其被困在小小宫室中做一只供人取乐的笼中鸟,不如就此死去,一了百了。”
“什么一了百了!你想死,朕偏不让你死!”天授帝听闻明景宸为了躲自己不惜一死,巨大的冲击几乎压垮了理智,他面色潮红,已然有了暴怒之象。
然而明景宸像是没看到他的怒容一般,兀自火上浇油,“您虽是帝王,世间最尊贵之人,但您空有让人死的权利却无让人生的能耐。您是人不是神。”说完这番话,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上的疼痛,两只手撑在石头上才勉强维持住身姿,整个人仿佛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汗水淋漓。
他昨夜把那些金贵的花草一把火烧了,很快就引来了毒发,他和哑奴们在暗室里熬到天亮才出来面见天授帝,只靠一股劲撑着,实际上早已是强弩之末。
明景宸急喘了几口气,扬起汗津津的脸望着天授帝,最后笑着倒在大石上,就此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这文在收尾阶段了,预计下个月完结咱们周五见~
第198章 恶臭药汁
“景沉——”高炎定蓦地惊醒,睁眼就见潘吉那张苦瓜脸凑得极近,顿时又被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潘吉原是见他说梦话打算叫醒他,没想到人突然睁眼还对着自己怒目而视,差点也被吓出个好歹来,连忙道:“您做噩梦啦?”
高炎定擦把汗,梦里的情景已然模糊不清,但仍教人心惊胆战,过了好一会儿心神才逐渐平息下来。
潘吉见他不说话,便自作聪明地道:“刚才听您在梦里叫景公子的名字,属下已经让人上楼去请了。”
谁知高炎定脱口而出,“叫他做什么?”倒让潘吉一时不知如何接话,不禁腹诽道,感情独自在楼下坐了一夜这气还没消呢!这又是何必?人跑了,兴冲冲地跑出来千里追妻,现在好不容易人自个儿回来了,又僵着闹脾气,这不是瞎闹腾么!
潘吉实在无法理解高炎定的想法,私底下觉得也许是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也不知自家王爷的自尊心究竟要作祟到何时,他们究竟要在南地逗留到何日。
俗话说说曹操曹操就到,只听一阵木质楼梯的吱嘎声,“明景宸”已然款款走下楼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面生的男子,做武夫打扮。
高炎定刚做了个噩梦,虽不记得梦境,但能确定是与明景宸有关,现在乍然见到“真人”从楼上下来,却蓦然生出一种极度荒诞的不真实感来。
这种感觉很玄妙,仿佛梦里那个明景宸才是确切存在着的,而眼前这个是假的。假的?!
高炎定浑身一个激灵,彻底清醒过来,暗道自己怎么会凭空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
此时“明景宸”已经走到他面前,坐在他身侧,脸上没了昨夜那种泪眼婆娑、弱不胜衣的模样,眉眼间冷冷淡淡,对谁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疏离态度。
他身后跟着的男子低眉顺眼地走到掌柜面前吩咐他先备一桌早膳来。
吃食厨房早就备下了,很快被摆在了桌子上。
“明景宸”盛了一碗粥自顾自地吃了起来,从头到尾都当高炎定这个人不存在似的。
潘吉看了觉得好笑,差点没憋住笑出声来,他心里嘀咕,觉得王爷肯定坚持不过半碗粥的时间就会主动去和景公子说话。
可谁知,他却预料错了,今日这两人像是都吃错了药,非但没有说一句话,连个眼神碰撞都不曾有。
真是奇了怪了。
高炎定吃完早膳就带着几个人出了客栈,人一走,明琬琰就拉下脸来,差点气得把饭桌给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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