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卷着桂子香将庭院中清爽的空气变得如同高汤般浓稠。
高炎定吸了满满一胸膛的芬芳,霎时把那些野望算计,步步为营抛到了九霄云外。
在内心深处,他是不愿意让自己的俗世欲、望令明景宸烦恼的,因为他那些阴暗的心思、筹谋总会与帝京和天授帝有关。他不希望明景宸再与他们有任何瓜葛牵扯。
在这儿不得不提到高炎定源于内心的某种前瞻似的隐忧——觉得若是明景宸知道了自己的狼子野心,便不会愿意像现在这样平和地与他相处了。
因为他并不满足于现下两人之间看似相安无事的关系,他是个再霸道不过的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就是千难万难,他也势必要得到手的。
只是现在的明景宸似乎对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这是高炎定通过前段时间的观察得出的结论。
这个结论一度让他很挫败,比吃了败仗还要失落难过。
高炎定百思不得其解,一个年近古稀的糟老头子,不过是将明景宸当做豢宠,最后还绝情地鸩杀了他,换做是他高炎定,自己一定会恨毒了天授帝,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可为何在明景宸身上却不见丝毫怨愤之情,反而还对事关天授帝的一切那么在意呢?
难道真的是因为藕断丝连?
高炎定简直要被怄死了。
自己究竟哪里比不上天授帝!
为着这份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高炎定变得患得患失,不敢轻易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思。
好比是现在,他和心上人站在一处,明明有无数的话想与对方说,可思来想去,那些话题都或多或少有些“危险”的隐患在里头,让他连起个头的勇气都没有。
于是直到珠云他们开始将篾簟收起来,高炎定都没想好一个“绝对安全”的话题与明景宸搭讪。
眼看明景宸打了个哈欠,转身要进去歇午觉,他心急如火,下意识就拉住了人家胳膊。
明景宸懒洋洋地垂着眼帘瞧他,因为困倦,连白眼都没力气翻了。
高炎定心如擂鼓,好不容易才憋出一个“屁”,“她们打那么多桂花做什么?”
这个问题实在是蠢透了,他刚问出口就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果然明景宸没好气地道:“想知道?你去问珠云啊!”说完用力挣脱他的掣肘,施施然进了屋。
【作者有话说】
王爷:她们打那么多桂花做什么?
小宸:你去问珠云。
珠云:想做桂花味的奶茶.哈哈哈开玩笑的,是渣作者喝了桂花味的奶茶 )*咱们周五见
第81章 冷硬心肠
高炎定碰了一鼻子灰,见谁都不顺眼,尤其是珠云这个没眼见的小丫头,他一张脸拉得老长,将珠云叫到面前,打听明景宸的近况。
珠云一直有些怵他,见他面色不善,心里更加忐忑了。
而高炎定问她的都是些琐碎的事,什么景公子近来胃口如何?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几碗饭?可有乖乖吃药?每日睡几个时辰?近来在读什么书?
真是烦不胜烦。
还偏要颠来倒去地问个没完,比刑讯逼供还可怕。
珠云都快急哭了,眼圈儿红红的,又不敢真的放声大哭,就怕高炎定为了耳根子清净,将她剁碎了当花肥使,她只能绞着手指,委屈道:“奴婢总共才识得几个字,怎么看得懂公子的书皮上写的是什么?”
这话让高炎定的火气噌地上来了,指着她骂道:“你这个笨丫头,但凡将玩耍吃喝的时间用在识字上,状元也考上了。”
珠云不懂他这是借题发挥,以为真要自己去考状元,终于慌得不行,呜哇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往屋里跑,“公子,王爷要奴婢不吃不喝去考状元,呜呜……”***与东娄的联盟被瓦解后,戎黎并没有沉寂下去,仍旧继续在云、甘、鹜三州边境线上骚扰不断。
这种持续不断,隔靴搔痒似的进犯,实际上并不比大规模的作战让人轻松多少,毕竟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
也就在这时,高炎定暗中派去戎黎王廷的探子传回了重要讯息。
原来自打两年前北地与戎黎的大战中,戎黎大汗塔尔汉被高炎定一刀斩断臂膀后,手臂断口处一直反反复复,不曾彻底好全。半年前,塔尔汉断臂内生了颗瘤子,疼痛难忍,草原上的所有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靠巫医熬制的特殊汤药缓解疼痛度日。
这颗瘤子就像一枚催命符,王廷内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塔尔汉已经时日无多,而戎黎急需一位新的王。
塔尔汉这一生拥有过无数的女人,光是王廷内有名有姓的就有三十多位,可想而知,如今在他病榻周围虎视眈眈的儿子究竟有多少。
这些王子为了继承人的位置从很多年前就矛盾不断,如今塔尔汉病危,争斗更是进入了白热化。
塔尔汉被他的儿子们闹得连静心养病都成了奢侈,外加他始终对两年前败于高炎定耿耿于怀,于是他向这帮不省心的儿子下达了一条王令——谁能取来高炎定的项上人头,谁就是下一任的戎黎大汗。
祁州之事,就是戎黎二王子及其拥趸策划的。
以为祁州遭劫,高炎定定会亲自带兵前去援救,他们只需和当地官员内外勾结,设下埋伏圈,就能让高炎定引颈就戮。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开始高炎定压根没有亲自前往救援的想法,而鹜州军的折损反而让他提高了警惕。
想要再故技重施,可谓是难上加难。
高炎定在看完探子捎回的密报后,冷笑数声,并将纸张投入火盆中看着它迅速被火舌吞噬。
鹜州军的仇仅凭祁州的一战是了结不了的,始作俑者戎黎必须要付出比东娄更惨烈的代价,才好告慰那些死去的将士英魂。
两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既然那帮蛮夷不长记性,那他这回就要打断他们的四肢,碾碎他们的筋骨,用他们的血浇灌贫瘠的草场,让他们将对高炎定这个名字的恐惧镌刻在灵魂最深处。
为了能给戎黎人一个惨痛的教训,高炎定做了个堪称胆大包天的决定——他要亲率一支劲旅秘密深入大草原,去逐个击破戎黎人的部落。
这样的兵行险着讲的就是个快和奇,因此高炎定只带了六百骑兵就悄无声息地上了路。
等明景宸从金鼓那边得知此事的时候,人都已经走了将近十天了。
金鼓自小跟着高炎定,可谓是忠心耿耿,也是少数几个知晓内情的人。原本这些涉及军情的公事是不该告知旁人的,但他见王爷走后的这些天,丁点消息也无,随着中秋佳节的迫近,军营和王府里凡是知晓此事的人都有些坐不住了。
金鼓急得嘴角生了一排燎泡,又见听雪堂的景公子这么多天没见到王爷的人影竟然也能做到不闻不问,仿佛有没有这个人他都能泰然处之,心里就忍不住为高炎定感到委屈和愤懑。
我家王爷往日里那般爱重你,简直是捧在手中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要什么给什么,如今他许久不来,你怎能连问都不问一句。
金鼓越想越气,一个没忍住就把此事透露给了他,为的就是也要他跟着急上一急。
可惜有些人可能天生就是一副石头做的冷硬心肠。
明景宸得知后,面上连一丝惊讶的神色都没有,更别说担忧惊惧了,他就如同一潭平静无波的湖水,除了能照出别人的慌张焦急,压根不给人窥伺到自己内里的可能。
金鼓有种一记重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觉得景公子这番无动于衷堪称冷漠的反应实在对不起王爷的深情厚谊,于是,他忍不住僭越地问道:“您就一点不为王爷的安危忧心?”
明景宸手里拿着本北境地理志,坐在花廊下翻看,白皙如玉的面庞在身后琉璃般清透的碧空映衬下,更加欺霜赛雪,他听了金鼓的质问,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兀自翻过一页书,道:“担心便有用么?”
金鼓一时语塞,想反驳却不知如何指摘。
“以你家王爷的性子,即便没有十成的把握,也是有七八分的成算才会做出那样的决断。如今没有消息,兴许是战事激烈,没闲工夫传回讯息。况且,那边是什么光景?荒漠草原的,数十里不见人烟也是有的,哪能像在北地一般遍布驿站镇甸,信使来去自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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