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授帝沉厚的声音从上方传到高炎定耳朵里,“高卿,你说有人推你跌入太液池中险先溺死,你有见到是何人所为?朕必定为你做主。”
高炎定想也没多想,脱口而出道:“陛下,夜里太黑,臣又饮了酒,未曾看到那厮长相,不过,在臣落水的一刹那,恍惚看到对方身穿羽林卫的服饰。诶,兴许是臣惊吓过度之际看错了也不一定。”
高炎定是故意这般说的,他撒谎说是有人推他下水,不依不饶地将事情闹大到天授帝面前,又扯出羽林卫,为的是试探天授帝的反应。
能轻易调动羽林卫,在宫女中安插杀手,连番毒计要害他,天授帝第一个有重大嫌疑。
但把他往后宫里带,想要他与那些宫嫔发生些不可描述的事,高炎定又觉得这不像天授帝所为。
毕竟天下间不会有男人会愿意让别人给自己戴一顶举世瞩目的绿帽子,尤其对方还是堂堂九五之尊。
但反过来想,如果天授帝真能为了铲除自己这个心腹大患,甘愿当王八,那他也不得不竖起大拇指,发自真心地赞他一句能屈能伸。
可凭借对天授帝的了解,对方应当不是这样的人。
天授帝道:“秦让,今夜羽林卫中是何人值班?”
秦太监回答:“陛下,是晁牧将军。”
“传。”
“遵旨。”
没多久,秦太监领着一个披甲的中年将领走进了大殿。
天授帝指着高炎定对这位晁将军说:“高卿落水一事你应当知道了,他指认推他的人是羽林卫,晁卿你对此有话要说吗?”
晁将军:“陛下明鉴,今夜当值的羽林卫,末将都一一盘查过,确实有一十二人曾经靠近过太液池,但据末将了解,他们都是按照既定的路线巡逻值守,彼此都有人证,且与王爷落水的时间方位不相符合。”
为了提高自己所说的可信度,晁将军明确表示,他可以立马招这十二人前来接受天授帝和镇北王的二次盘问。
天授帝并不发表意见,只把皮球踢给了“苦主”,要高炎定自行决定,以此来撇清自己的干系和表明自己的态度。
高炎定并不在意这十二人如何,现在他反倒对这位晁将军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位晁将军,羽林卫里有几人与你同姓?今夜这些人可有在宫里当值?”
晁将军道:“羽林卫中只有末将一人姓晁,王爷为何有此疑问?”
“是么?”高炎定意味深长。
眼前这位晁姓将军根本不是先前见过的那个。
两人的相貌年龄完全对不上。
真假羽林卫?冒充的还是中郎将这样的官衔?
之前那个“晁将军”可是带了一队人出现在自己面前,难道这些人都是假的不成?
真是好大的手笔!
高炎定一直观察着天授帝,从头至尾,对方并无异样,似乎毫不知情。
可就是这份异乎寻常的淡然,反而让高炎定断定,天授帝恐怕并没有自己当初设想的那样无辜。
想通了这点后,他便知道今晚注定会一无所获了。
毕竟在天子的地盘上,谁能拗得过他去呢?
天授帝又问了晁将军几个问题,对方都一一做了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
高炎定听了大半,感到格外无趣,觉得帝京真是个藏污纳垢、恶心至极的所在,连空气都是污浊的,混着腥臭的涎水和牙垢,让人作呕。
天授帝听完晁将军的汇报,陷入了沉默,该问的都问了,姿态也摆得明明白白,便转而问高炎定:“高卿对晁卿所言有何看法?”
【作者有话说】
王爷:这么快???看来老皇帝不太行!!!
咱们周五见( ))
第66章 神人托梦
大殿内除了宫人摇动宫扇扇取冰块上的凉风发出的细微动静,旁的再没有一点声响。
天授帝冠冕下的眉峰微蹙,他耐着性子又叫了一声,“高卿?”
仍旧无人应答。
秦太监轻手轻脚地走到近旁一看,“哎呀”了一声,“陛下,镇北王睡着了。”
“睡着了?”天授帝不满地拉下脸孔,显得两道法令纹沟壑似的深刻,他刻薄道:“想办法叫醒他。”
圣命难为,秦太监都替自己的小命捏了把汗,他胆战心惊地轻推了下沉睡的高炎定,见人没醒,又加了一分力道。很快,他哭丧着脸向天授帝请罪,“陛下,镇北王睡得太沉了,奴婢实在叫不醒他。”
“废物!”天授帝气极,随手抓了个茶盏砸向他脑门,可怜秦太监一动不敢动,眼看就要头破血流,却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稳稳当当地接了下来。
高炎定将茶盏递还给秦太监,脸上尤带慵懒的朦胧醉意,“御前伺候,手底下可得稳当些。”
“正是正是,奴婢该死,多谢王爷。”秦太监立马捧了茶盏放回御案上,里头还有小半杯参茶,竟分毫未洒。
天授帝失了颜面,杀意骤起,而高炎定像是浑然不察,打了个酒嗝笑道:“陛下,参茶好是好,但酷暑天喝了难免上火。我们北地军营里的将士大多畏热。每逢夏季,营房里的火头军每天首要做的一件事就是熬煮上几大锅的金银花水给将士们解渴去火。一天耗费的金银花就是这个数。”
高炎定比了个手势,笑看座上的天子。
两人的视线来来去去交锋了好几个回合,良久,天授帝才道:“镇北王有心了。”
高炎定道:“陛下,今日臣不胜酒力,御前失仪,多有放肆,还请您恕罪。等明日酒醒,臣再来与您告罪。”
天授帝见他不提落水之事,心底不禁松了一口气,巴不得他快点滚蛋,于是立马顺着对方给的台阶下来,“高卿不必自责,今日设宴本就是为了与尔等股肱同乐,高卿率直坦荡,何来过错。”
两人虚伪地互相吹捧了一通后,高炎定又高调地坐上了来时的轿撵,由秦太监打灯,羽林卫开道,浩浩荡荡地出了宫。
之后直到他离京,都再无人明面上提起过万寿节当晚太液池畔的风波。
倘若有人私下来打听,高炎定便以酒醒后忘了为由将人打发了。
他也不把话说死,含糊其辞地说兴许真有人推自己下水,兴许是醉糊涂了自个儿跌进去的,他也搞不清楚。
如果将来有人跳出来就他误闯后宫的事大做文章,他也有现成的理由来佐证自己的“清白”。
谨慎些总不会错,尤其帝京里头想要他栽跟头的可不是一个两个。
当下高炎定已经归心似箭,但在启程离京前,他又寻机与万公公见了一面。
仍旧是在深夜的书房里。
高炎定摩挲着墨玉扳指,神色肃穆,“你可知‘兕奴’是谁?”这次没有多余的客套试探,他选择开门见山问出了自那夜后一直困惑着他的疑问。
万公公愣了愣,上次关于鸩酒的事已经让他摸不着头脑,这次的问题就更加始料未及了。
“王爷问这个做什么?”
哪知高炎定视线一厉,漆黑的瞳孔中泛着幽冷的光,落在身上令人毛骨悚然,吓得见识过无数大风浪的万公公都差点摔了手中的盖碗。
“你只说你知不知道此人,旁的最好别多问。”
“是!”万公公绷紧了全身的皮,抿了抿唇道,“不怪王爷不知情,只因天下间没几人胆敢这般称呼那位,所以知道这个名讳的少之又少了。”他边说边恭敬地抱拳朝着斜上方一礼。
高炎定脸上笼罩着一层暗云,冷硬的面部棱角都被风雨欲来的恐怖低压打磨得越发锋锐,万公公瑟缩了一下,总觉得镇北王的眼里正关着一头欲出牢笼的野兽。
“是陛下的名讳,对么?”高炎定闭了眼,脑海中又出现那夜隔窗窥见到的情景——巫山云雨,被翻红浪。
万公公不敢有所隐瞒,“王爷英明,这正是陛下儿时的乳名。据说在惠康皇后有娠时,先帝爷做了个梦,有身披五彩霞光的金仙在梦中告诉他,皇后之子应当名为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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