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妃这个女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哄骗得了的妇人,她虽然是高炎定兄长的妻子,但自高炎平死后,她非但没有因为高炎定夺走了自己这一房的权位而与之生出嫌隙,反而在高炎定安抚取代兄长的势力、迅速稳固自己地位的关键时刻多次出力。
这是个有大智慧且眼光长远的聪明女人。
她深知在丈夫死后,她们母女俩继续保有权势荣华的关键并非是与高炎定斗个鱼死网破,北地动乱、分裂都与她们的前程背道而驰,只有与高炎定站在同一战线,同仇敌忾,视他的利益安危为自己的得失,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所以谭妃是不惮于牺牲旁的什么人去换取一个关于高炎定平安无事的消息的。
即便她再器重欣赏你,把你夸出花来,也不会改变她需要一个像明景宸这样聪慧有魄力的能人去草原带回高炎定的事实,即便这样一个人才会因此丧命,她也不会心软在意。
也许高家的男人女人都和自己八字不合,又或许是自己上辈子作恶多端,才会要他屡次为了高炎定这厮吃尽苦头。
明景宸不会因为谭妃是个女流就看轻了她,先礼后兵也并非是男人的独创,如果自己不答应,他敢肯定,对方定然有后招等着自己。
罢了罢了,就当是自己与高家的一场孽缘,看在当初与高玄正的交情上,便为了他这个不省事的混账孙子去草原走上一遭。
“既是您所托,在下定然幸不辱命。”
“好好好。”谭妃激动得用帕子连连擦拭眼角,“人手钱财,你不用费心,我都会事先打点妥当。如果你有旁的要求也请一并告诉我,纵使千难万难,定当为你达成。”
“多谢娘娘。”
明景宸刚从屋里出来,金鼓立马蹿到他身旁,避开绿蜡探究的目光悄声问他:“景公子,谭妃娘娘没看出什么端倪罢?”
“什么端倪?”他因为被强塞了一桩麻烦事,心里很是不痛快,言语间便泄了几分火气在金鼓身上。
金鼓缩了缩脖子,像只惊吓过度的鹌鹑,他虽知道景公子脾气不好,但也是头一次撞在人家枪口上,难免惴惴,他蔫嗒嗒地朝听雪堂的方向指了指,“娘娘她没提那事罢?”
还当是什么大事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明景宸很是不屑,谭四小姐这桩破事捅不捅破,他是一点都不在意。
况且现下,十个谭小姐都不及一个高炎定重要,即便谭妃看出了点什么,她这样精明聪颖的女人,是绝不会在这个当口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明景宸不耐地道:“她平白无故提那个干什么?高炎定的事还不够她操心?”
金鼓被他挖苦了一通,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得腆着脸讨好地问他:“那娘娘和您说了什么没有?”
“有啊。”
“说了什么?”
明景宸眼波流转,动人又促狭,“她说要金鼓你带一支兵去戎黎把你家王爷捞回来,如果办不好,就别回王府来了,在戎黎吃沙子喝西北风罢。”
“啊?啊!”金鼓大叫两声,惊飞了夜栖的鸟雀,他想和明景宸问个明白,可对方已经走远,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中。
因为谭妃的吩咐,明景宸心烦得不愿去管别的事,只想回到听雪堂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导致他把会客厅的窦玉、邹大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怜这两人用完晚膳后苦等半宿,一连灌了好几壶浓茶,等得瞌睡连天也没等到人,最后只好找了个小厮先带他俩去客房休息一晚再做打算。
褚玉苑那边的办事效率很高,第二日一早,明景宸刚醒,就听金鼓急吼吼地来禀告,说谭妃那边的人手物资都已经置备妥帖,她特意派绿蜡来问明景宸,打算何时出发。
因绿蜡不知哪里去找明景宸,只好把话带到了金鼓这边让他转达。
明景宸伸了个懒腰,推开窗格,外头秋高气爽,天青云淡,是个郊游玩耍的好日子,他斜靠在窗边,懒散地望着在菊花上翩跹的蝴蝶,慢悠悠地道:“东西留下,人全部赶走。”
金鼓不解其意,疑惑道:“那些是娘娘在军营里挑选的好手,您把他们赶跑了,谁和您同去?”
明景宸不以为意,“我与这伙人又不熟,谭妃信任他们,我可不信。谭妃是你家王爷兄长的遗孀,她能使唤得动的人手,你觉得会是些什么人?”
金鼓支吾道:“这……”
明景宸被困顿眷顾的头脑在秋风的吹拂下清醒了不少,脸上惺忪睡意去了大半,他道:“左不过是高炎平身前的心腹属下,或者是与她娘家有些干系的人。”
金鼓心里忐忑,“您是不信任娘娘?”这话说得很是大胆,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完全可以定他一个挑拨离间的罪名。
明景宸道:“谭妃的为人,我还是信服的,她是真心实意地不希望高炎定出事,这点我可以肯定。可这些听命于她的人,我却无法交付全部的信任。”
睡了一觉他心情好了不少,现下也有闲暇精力与金鼓分说这个,“上元佳节后,因着田梁河的事,你家王爷在云州很是大动干戈了一阵,当初凡是有异动的高炎平旧部都被他收拾了个干净。但这样就能确保剩下的人永远对他效忠么?”
金鼓被他问住了,讷讷无言。
“常言道,一臣不事二主,除非赶尽杀绝,否则高炎定和这些旧部之间的矛盾短期内是无法彻底化解的。即便年初的时候他们没跟着田梁河起事,那现在呢?至于谭妃的娘家,也是同样的道理。所以不管是出于对此次行动的成败,还是我自身安危的考量,我都不会用这帮人的。”
金鼓觉得他在理,“那您打算怎么办呢?没有人手如何成事?不如让小的去找王爷信得过的几位将军借点兵马……”
“不用了,我又不是去打仗,哪用得上那么多人,戎黎地广人稀,我要是带了千百号人同去,和绿豆堆里的红豆有什么区别?”
“那您是?”
明景宸笑道:“听雪堂里不是有现成的人手么?”他遥遥一指不远处站岗的几个亲卫,意思不言而喻。
还会有比被高炎定当初派来监视自己,知晓谭四小姐秘辛的亲卫更值得信赖的人吗?目前当然是没有。
金鼓听罢点头如捣蒜,喜道:“小的明白了,小的现在就去向他们传达您的命令。”
明景宸赶走了自己安排的人,对此谭妃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临走前,明景宸还特意去见了窦玉主仆,窦玉听说他要去戎黎,便将邹大推到了跟前,道:“景公子不妨带上下官的这位护院。早年间,他曾做过镖师,承接过南边与戎黎之间的走镖生意,他对那边的情况很是了解,这趟行程定有用得上他的时候。”
明景宸聊有兴致地望向人高马大的邹大,“你曾去戎黎走过镖?”
邹大不敢欺瞒,抱拳道:“小人确实曾因镖局的生意往返于南地和戎黎数次,对那边不能说是了如指掌,但也知之甚深。”
窦玉又道:“景公子可别小看了邹大,他虽长得一般,但身手很是了得,不仅如此,他还会讲戎黎语呢。”
“哦?功夫好还会讲戎黎语,我这边恰巧缺个向导,窦大人,你这个护院我就留下了。”
窦玉笑道:“这敢情好。”
谁知明景宸突然话锋一转,道:“窦大人见过大漠孤烟,草场千里么?”
窦玉道:“不曾见过。”
明景宸拍手笑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也不曾见过,不如趁着这次机会,你我携手同游。”
窦玉:“这……”
谁知明景宸压根没给他拒绝的机会,他话未出口就被对方抢白道:“既然窦大人没有异议,这事就这么定下了。你与邹大好好休整,明日一早我们就动身出发。”
第二日天未亮,被赶鸭子上架的窦玉背着行囊和邹大来到王府门口与明景宸他们会和,却只见到了区区不过二十个人。
“其他的人是在云州大营么?”他朝周边张望,整条长街上也没见到旁的什么人。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