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虽然是他的师父,但在他很小的时候,就闭关去了,他甚至不记得大伯的相貌了。
宗子珩感到心里堵得慌,沉沉地说:“大伯已经不在了。”
“怎么死的?”其实宗子枭早有所料,如果大伯还活着,宗氏发生那么大的动荡,怎么可能不出关。
“……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宗子枭对这个明显隐瞒的答案并不满意,“大伯曾是宗氏最厉害的修士,平白无故就死了?”
宗子珩品着心中苦涩,平淡地说:“我不知道,父君没告诉我。”
宗子枭眯起一双危险的狐狸眼:“该不会大伯也死在你手……”
“我没有!”宗子珩突然失控地低吼一声。他本以为这颗心已经痛到了麻木,不想被生捅这一刀,依然会潺潺流血。在宗子枭心中,他究竟是如何的不堪,以至世间所有的恶行,都要怀疑到他头上?!
宗子枭微怔,宗子珩眼底的愤懑与伤痛,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让他克制不住地有些心疼,明知道这个人不值得,不配,偏偏他在意。可越是如此,他越是心有不甘,嘴上越是不饶人,他冷哼一声:“你罪行累累,就别怪别人怀疑你。”
宗子珩心痛如绞,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好了,不提这个了。”宗子枭搂住大哥的腰,竟是宽宏大量的口吻,“今日是来赏雪的,别扫了兴。”——
行宫内舞乐升平,笙箫靡靡,是多年未见的景象。
空华帝君不喜喧闹,除了过年或宴请宾客,几乎从不举办宴会,就连自己的生辰都过得悄无声息,这十年,是寂寂寥寥的十年。
如今行宫内摆满珍馐佳酿,美貌的乐姬与舞姬卖力地表演着,只为博上位者一悦。
高高的卧榻上,坐卧着两个人,一个惬意地品着美酒,一个面无表情,只是坐着。
宗子枭睨了大哥一眼,懒懒地说:“你这么严肃做什么。”
“这里是宗氏洞府,不是玩乐之所。”
“呵呵,这里用来做什么,我说了算。”宗子枭明显喝多了,满脸醉态。
见大哥依旧板着脸,宗子枭饮尽杯中酒,金盏一扔,将人拽进了自己怀里。
“不要在这里……”宗子珩慌乱地挣扎起来。宗子枭已经愈发肆无忌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要如此不矩。
宗子枭低笑着用鼻尖拱了拱大哥的面颊,轻嗅他皮肤里清幽的兰花香:“在这里做什么?在这里上你吗?”
“放开我。”宗子珩低喝道。
“不放。我这些日子已经够烦闷了,来这里寻点乐趣,你还要板着脸。”宗子枭捏了捏大哥柔软的面颊,“你就不能有点好脸色吗。”
“不要得寸进尺。”
宗子枭微眯起眼睛:“我得寸进尺,还是你得寸进尺?”
宗子珩不语,宗子枭便捏着他的下巴吻他,直吻得气喘吁吁才肯罢休。
堂下的宫人和舞乐姬们,将这荒唐一幕尽收眼底,但神色却不敢有半点异样。
宗子枭将脸埋进大哥的胸口,喃喃道:“我是不是找来了一帮废物,为何炼丹一点起色都没有。”
提到炼丹,宗子珩的身体僵了僵。
“这帮废物,总要我别心急,可今天炸一个丹炉,明天炼废了基材,结果连门路都还没摸到。”宗子枭忿忿地说,“真想把他们全扔进丹炉里。”
“才炼了两个月,你确实应该多点耐心。”宗子珩淡漠地说,“一枚绝顶仙丹,炼上几年、几十年而不得,也并不鲜见。”
“我等不了那么久,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肯定会去私下游说各门派,联合起来对抗我。”
“现在没人敢对抗你。”宗子珩有些心惊肉跳,他生怕宗子枭会大开杀戒。
“早晚会的,我也会让他们知道,自不量力的下场。”宗子枭阴恻恻地笑了笑,“废物,自不量力的废物。”
“好了,你喝多了,休息一下吧。”宗子珩生怕他喝多了会有更放肆的举动。
“这点酒算什么。”宗子枭抱住大哥的腰,面颊来回蹭着大哥的胸口,好像世间最舒服的事也不过如此,他轻轻唤了一声,“大哥。”
宗子珩甚是难堪,此时走是走不脱的,也捂不住那么多眼睛,哪怕这些下人连看都不怎么敢看,他却仿佛听到了他们心中在怎样鄙夷自己。
宗子枭将他的不自在尽收眼底,便挥挥手,让所有人退下。
舞乐骤停,下人们鱼贯退出,方才的热闹犹如昙花一现,行宫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真安静啊,只有大哥和我了。”宗子枭亲了亲宗子珩的唇畔,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也只有你和我,其他的人事物都似尘埃微不足道,只有你和我,是真的。”
“他人并非微不足道,那都是活生生的人。”
“活的,死的,有什么分别,若死了听话,那就死了好。”
“你喝多了,别说了。”
宗子枭抚摸着大哥的脸颊,眼中是深深的欲念:“过完年,我就去昆仑,取冰灵。”
宗子珩呼吸一滞。
“谁对我阳奉阴违,就好好看看苍羽门的下场。”
“你不要乱来!”
“我不是没给祁梦笙机会,是她找死。”
“许之南会劝她的,她……”
“嘘——”宗子枭用修长的手指按住了大哥软绵绵的唇,含糊地说,“我不喜欢,你嘴里挂着别人的名字。”
宗子珩心中担忧不已,看来宗子枭真的要对苍羽门动手,杀一儆百了。
“大哥,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炼成这枚丹,突破第九重天吗。”宗子枭自问自答道,“因为,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第139章
这是一句宗子枭清醒时绝不会说出口的话,此时却毫无防备地随着情绪倾泻而出,就像天阴要落雨,果熟要落地,它是纯然的真情流露,没有任何矫饰。
正因如此,宗子珩听在耳中,才会格外地痛,一颗心像是在刹那间承载了万钧重量,几乎要被挤碎。
他一直回避去想,宗子枭心里究竟将他当做什么。宗子枭对他做的事,又岂能用一个“恨”字诠释,痛恨之外,还有强烈的依赖和索求,毕竟,他们曾是世间最亲密的人,他们都想从彼此身上挖出少时的那个人的影子,他们都靠着这一点念想,支撑了十年。
宗子枭不杀他,或可说是顾念兄弟情,但兄弟之间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宗子枭对他的绮念少年时已有,若没有发生后来的一切,宗子枭依然会对他说出这句话。
其实他看到了,在宗子枭扭曲的恨意之下无法宣之于口的同样扭曲的爱。
可他们之间已经积重难返,谁也无法原谅对方,注定是一场无解的局。
宗子枭还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只是凭着本能抱紧怀中人,半梦半醒地沉醉在那幽淡的兰花香中,舔着嘴唇叫着“大哥”,好像回到了最好的时光。
宗子珩低着头,看着酒过微醺的魔尊,竟变得有几分温顺,就像饱食后困顿的猛兽,暂时没有了威胁。
良久,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宗子枭额前的须发,端详着这张绝丽姿容。如果这个人能一直如此安静就好了,不必睁开这双阴鸷的眼,不必张开这对刻薄的唇,乖乖躺在他怀中,做他的弟弟——
夜半时分,宗子珩被摇醒了。
他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宗子枭。俩人竟然就在大殿的卧榻上睡着了,也没人敢来打搅,所以一直睡到了星月当空。
“下雪了,很大的雪。”宗子枭的唇边挂着一抹淡笑,“我们去赏雪。”他将大哥拽了起来,俩人牵着手,一路走出了行宫。
山中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以错落层叠的群峰为幕,乱琼碎玉,纷纷扬扬,像是墨色的夜空中不住洒下微光莹烁的一颗颗小魂灵,自九天跌落凡间。这么大的雪,却是无风,因而显得格外静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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