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崔珏面色凝重,“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把金箧玉策抢回来,因为彼安今生的命数也在上面。 ”
解彼安一惊:“难道还能改?”
“原本只有判官笔能改,判官笔在我手中,自是安全的,可是……”崔珏忧虑道,“判官笔原也只是一样魂器,取扶桑木为柄、三头犬为毫,注入魂力,就能再造一只判官笔。”
范无慑眯起眼睛:“崔府君是什么意思,有人会再造一只判官笔?”
解彼安的脸色也变了。
“我只是假设。”崔珏沉声道,“难道你们就没想过,祁梦笙是如何得知金箧玉策,又是如何找到的吗。有关金箧玉策的史料,连我都要翻找半天,何况是阳间的人,连金箧玉策的传说都鲜少有人知道。我猜,她在九幽有帮手。”
“崔府君说得对。”解彼安凝重道,“我们和师尊也有这样的猜测,但来不及去调查了。”
“既然有这个可能,你们就要想办法夺回金箧玉策,否则,彼安就有性命危险。”
“我们一定会得到金箧玉策。”范无慑的目光犀利而阴冷。
“还有一件事。”崔珏看向解彼安,“昨日你问了我那个问题后,我又去找了秦广王和红王。”
解彼安心中一紧。
“秦广王与我所说的不差,但红王不在冥府,只能下次问他了。”
江取怜又要掌管地狱刑罚,又有九幽鬼民需要统治,时常不在冥府。
范无慑的目光在俩人间扫了一遍:“师兄,你问了崔府君什么?”
“哦,是有关冥差调遣的事。”解彼安避重就轻道。
范无慑心中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也没戳破。他既能转世为人,又岂会被他们轻易查出来。
崔珏拍了拍解彼安的肩膀,喟叹一声:“我为你们解除封印,你们去救天师吧。”
“多谢崔府君。”解彼安的双目灼灼,闪动着坚毅的光芒,“不管生死簿上怎样定了天命,因果是可以扭转的,我们一定会救回师尊。”
崔珏张了张嘴,显然是欲言又止,最后,眸中只剩下一片怆色。
天师宫的封印被解除了,俩人马上就要返回人间。
临行前,范无慑突然问道:“崔府君,这一战,不该只有师尊命数将尽吧。”
崔珏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说:“天机不可泄露。尽人事,听天命吧。”
俩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眸中看到了足以支撑自己的信念和信赖。
第165章
薄烛惴惴不安地将他们送到了阴阳碑,反复嘱咐他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解彼安安慰他一番,将他送走后,并没有马上穿过阴阳碑,而是拉着范无慑返回了冥府。
“师兄,我们要去哪里?”
“嘘。”解彼安眼观六路,小心躲避着冥差,带着范无慑一路穿过天师宫、判官府,上了罗酆山,为了避人耳目,他们没有御剑。
范无慑把解彼安拉到一株大树后,躲开路过的阴差:“师兄,你到底带我去哪里?”
解彼安盯着范无慑的眼睛,小心地说:“我要带你去三生石。”
范无慑眼神一沉,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活人是不能去三生石的,身为冥将,更不能执法犯法,所以这件事不能让崔府君知道。”解彼安明显地有些紧张,话也多了起来,“我小时候偷偷跑去过,但什么也没照出来,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天人转世。不过,活人去照三生石,只能看到前世,因为今生没过完,来世自然也不知道是富贵还是贫弱……”
“莫非师兄怀疑我是宗子枭转世?”
解彼安面有难色:“无慑,这件事在我心里梗着,我太难受了。”
“宗子枭早就堕入地狱道了,又怎么可能转世成人。”
“我知道,崔府君也是这样说的,可是我就是过不去,我一闭上眼睛,就看到宗子枭。”解彼安倒吸一口气,眼中蒙上一层恐惧的灰,“我不是怀疑你,就算你前世是宗子枭,你又不知道。我只是想把所有的可能性都一一消灭,这样或许才能拔除我心底的魔障,我看着你的时候,不想想别人。”他看着范无慑,目光分明有几分可怜,“无慑,你帮帮师兄,好吗。”
范无慑看着解彼安小鹿般莹亮的、黑黢黢的眼睛,心里直发痒,尽管现在不是时候,他却控制不住脑中的绮念,恨不能当场就把人按在地上,艹得这双眼睛染上无边春色。他按耐不住,亲了解彼安一下:“我又怎么会不帮你,走吧。”
解彼安暗自松了口气。
一路上,解彼安轻车熟路地躲避巡逻,循着一条偏僻狭窄的小山路,绕过阎罗殿,顺着忘川走到下游,来到了奈何桥。
于远处望去,桥是桥,水是水,并无特别,可离得近了,便能看到血红色的忘川水自桥下潺潺流过,水中有无数孤魂野鬼在挣扎着、哀嚎着,它们不停地试图爬上桥、爬上岸,可又不停地被无数双鬼手拖入血水中,无法脱身。
范无慑看着眼前的血腥惨象,眸中逐渐掺杂血丝,他的牙齿微微打颤,他握紧双拳,让指甲嵌入了肉里,以疼痛维持表面的镇定,不让巨大的恐惧泄露出来。他回想起自己在忘川中的苦苦挣扎,他数度迷失自我,他险些变成这水里乌泱泱的一只野鬼,却又凭着那贯穿他前世今生的执念清醒过来——宗子珩。
解彼安见范无慑目不转睛地盯着忘川,叹息道:“你看,大多魂魄都要经过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好投胎转世,而水里那些,就是不愿意喝孟婆汤,而跳入忘川的。”
奈河桥上,正有无数的阴差押着人魂排着队通过,在经过桥头一座黑色的石碑时,纷纷驻足片刻,那些鬼魂面对着石碑,大多痛哭流涕、依依不舍,要阴差几番催促才肯往前走。那便是三生石,能照出人的前世今生和来世,在投胎前,每个人都有机会回顾自己的一生,然后喝下五味迷魂汤汤,忘却一切,化作空白,重新来过。
范无慑低喃道:“他们一定有无论如何都不想忘记的人吧。”
“是吧,可是,他们最终都会忘记的。”解彼安每次看到他们,都不免心生怜惜,“忘川水,能让人逐渐迷失心智, 最终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且错过了投胎的机会,可能永远也没机会上岸,就在水里做了孤魂野鬼。”
“难道就没有人能从忘川中爬出来的吗。”
“有,但极少,极少有人能抵抗忘川对记忆的腐蚀,除非心中有一样能支撑整个灵魂的执念,所以,就会有人带着前世的部分记忆、甚至全部记忆重生,可是,那人一定在忘川中受尽苦楚。”
“支撑整个灵魂的执念……”范无慑平静地说,“受尽苦楚,也未尝不值得。”
解彼安摇摇头:“人啊,还是不要有太多的执念,否则怎么重来呢。”
范无慑心中生出怨恨,但他抿了抿唇,最终没有反驳。
解彼安从乾坤袋里拿出两套衣服,自己换上了普通阴差的差服:“你扮成鬼魂,我们有魂兵器在,他们发现不了,一会儿你不要随便说话,跟着我走就是。”
“好。”范无慑阴阴地扫了一眼奈何桥。他当时就没过三生石,跳入忘川,既是不能忘记宗子珩,也是为了躲避三生石照出他的生平。
解彼安带着范无慑,混入了阴差的队伍,不疾不徐地往前挪。
越靠近奈何桥,便越接近忘川,忘川中野鬼的嚎哭令人毛骨悚然,浓稠得发黑的血水更是散发出阵阵恶臭。解彼安看着那些在水中挣扎拼命的鬼魂,不断伸出的求救的手,又不断被鬼魂拖入水中,心中阵阵地难受。究竟是怎样的执念,才会让人有勇气跳入其中?
而范无慑已然在瑟瑟颤抖,那些恐怖的记忆原本已经很模糊,却因为再一次靠近忘川而变得鲜活。
“无慑,你在害怕吗?”解彼安悄悄握住了范无慑的手,感受到他微颤的身体和湿润的掌心,心中一惊,不禁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害怕。”在他的认知里,范无慑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人都敢得罪,什么危险都不放在眼里,却没想到被忘川吓成这样。也是,范无慑自入冥府以来,也不过就在天师宫附近活动,根本没有真正见识过九幽的可怖。如此一来,倒是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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