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熬过了死劫,二十年之后,你的课题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发现的新分子将作为关键成分,帮助其他领域攻克难题,死时桃李满天下,民众哭泣扶灵送别。”
“可惜……”
燕时洵直视兰泽,眸中带着惋惜:“你的生命,终结于此了。”
“既然你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我又有什么理由杀死你?只因为你魂飞魄散后,可能会拯救其他生命吗?”
燕时洵冷笑:“赌一个不确定的方式,可不是我的长处。”
“况且,你的私心还在因果容许的范围内。”
燕时洵道:“你刚刚说,一切以你而起?”
“不,一切的起源,在滨大本身。”
会让兰泽因为郁闷而出门散心的源头,是保研名额被非议一事。
滨大校园论坛上,不少学子言辞激烈,痛斥兰泽,甚至有人挖出了他过去数年中全部的履历,从小到大所有的奖项和成绩单,想要找出兰泽德不配位的证据。
即便所发现的证据令他们失望,一张张摞得人高的奖项,反倒证明了兰泽极有可能有资格获得保研名额,但不少学子仍旧不甘心的继续在论坛上议论。
事情发酵到最后,已经演变成了很多人发泄心中不满的混乱。
至于真相如何,混战到最后的那些人,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就算成景亲自站出来解释,就算学校拿出了确凿的依据,但是有一部分人仍旧不愿意放过兰泽。
他们更像是要借此来宣泄自己对于想象中“强权”的憎恶和恐惧,将兰泽当做了自己厌恶的化身,对一个虚构的可能肆意点评。
甚至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
期间,有人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愧疚的向兰泽道歉,并退出骂战。
但伤害已经造成。
口业已经做下。
所以,当兰泽死亡的时候,这份间接的孽业也就回馈到了那些人身上。
就像是衣服沾染了灰尘,即便不是脏得令人无法忍受,但已经脏了的事实还是无法被忽视。
因此,只要兰泽对其中沾染了因果的那部分学子,没有造成超过因果的伤害,兰泽就在因果允许的范围之内。
所以燕时洵才会说,他不会杀死兰泽来扭转局势。
“虽然现在才算得上是正式见面,但是对我多点信任吧,兰泽同学。”
燕时洵轻轻笑着,拎起导演张无病扔了过去:“相信我,一切都还没有到不可挽回的境地。”
兰泽下意识的接住踉跄扑过来的导演张无病,愣愣的抬头看向燕时洵,因为他的话语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燕时洵眼睫半垂,眸光沉静自信。
像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绝望一说。
——即便是跌进最深的地狱,仍旧有一丝阳光照进来。
那是,天地大道期许的奇迹。
兰泽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他见过懒洋洋在宿舍里到游戏的舍友,也见过一边抱怨着发不出论文一边却不努力的同学,也见过一心投身科研的老师,奉献生命和全部青春给所热爱领域的学者……
但唯独没有燕时洵这样的人。
永远坚定自己脚下的道路,永远不曾迷茫动摇。
他知道自己要往哪个方向走,即便那条路恶鬼狰狞狂舞,也面无惧色。
兰泽静静的看着燕时洵,连思维都不由得停住了。
在这一刻,他从死亡之后就一直无法摆脱的绝望和怨恨,松动了。
像是在阳光下,冰雪消融。
雕塑重新回归了人间。
成景看出了兰泽的不对劲,担忧的握住了他的肩膀,想要让自己微薄的力量撑起爱人的魂魄。
燕时洵却没有在意兰泽的异样——或者是,他看出来了,却贴心的装作没有看到,将思考的空间留给了对方。
“你就不要跟来了。”
燕时洵嫌弃的向想要冲过来的张无病摆了摆手:“你就和他待在一起吧。”
导演张无病惊呆了。
下一刻,他快要哭崩了:“燕哥你是嫌弃我吃得我还是嫌弃我碍事呜呜呜,你不要你的小病病了吗?我要是独自留在这里,还有命活吗?”
燕时洵认真道:“都嫌弃。”
导演张无病如遭雷击。
“还有,你不是一个人。”燕时洵说着,看向旁边另一个自己。
年轻的燕时洵默默的扭开脸去,不看学生张无病看向他的期冀的眼神。
学生张无病:“QAQ燕!!哥!!!呜呜呜……”
但不管张无病怎么嘤嘤嘤,燕时洵都丝毫不为所动。
于是,两个张无病就都被塞给了兰泽。
兰泽神情恍惚的听着燕时洵的话,木木的觉得,自己怕不是幼稚园园长,家长临出门办事之前把幼崽扔给他带。
“别担心。”
成景眉眼温柔:“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无论生死,跨越阴阳。
兰泽看着自己的爱人,眼眸中水光潋滟。
……
随着鬼气越发蔓延,整座实验大楼中,逐渐挤满了游荡的恶鬼。
走廊里,拐角的阴影里,楼梯下……所有视线不能及之处,狰狞的恶鬼浑身血液,从血海中攀爬出来,枯骨上还带着同伴们的碎肉。
它们与黑暗融为一体,用满怀恶意的阴郁目光看向鲜活人间,择人而噬。
地狱中已经太久了。
千百年不见天日,日夜刑罚加深,痛苦的嚎叫声回荡在耳边,从最开始的绝望和悔恨,到最后的麻木憎恨。
它们怨恨着天地,不愿反思,只憎恨生命。
名薄里没有它们投胎的名字。
在刑罚的尽头,只有灰飞烟灭一途。
地府死死的压在地狱之上,让罪孽深重的恶鬼们没有丝毫翻身的机会。
然而,在百年前,一切悄然变化。
轰然巨响之中,地府坍塌,神位熄灭,阎王身死。
天地大道震颤,几欲倾倒。
地狱短暂的迎来了一丝人间的气息。
但就在恶鬼们贪婪的吸取着生人的阳气,想要爬进人间时,地府却竟然在崩碎之后重新合拢。
阎王在死之前,将所有的力量尽数留下,代替了他的存在,死死镇守着地府与其下的地狱。
但这份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恶鬼作祟,在逐渐消磨。
直到如今。
恶鬼们争先恐后的从地狱血海中翻涌而上,兴奋粗粝的嚎叫着,用贪婪的视线看向人间的新鲜血肉。
只要突破了鬼气构筑世界的这层薄纸,他们就能前往真实的现实,享受血肉与魂魄的美餐……
它们这样想着,咧开的大嘴滴答下血液,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整个校园屠戮殆尽。
然而,就在它们满心兴奋的以为它们的想象很快就会实现的时候,一道金光忽然亮起。
“砰——!”
黑色直柄雨伞狠狠的抽中恶鬼,它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变成了一团了烂肉,摔在了另一侧的墙壁上。
黑红色的血液夹杂着碎肉,沿着墙壁缓缓滑下。
马丁靴从容踏来,从血泊中走过。
燕时洵身上的大衣连衣褶都没有乱,像是刚刚杀死了恶鬼的人不是他,连面容上没有温度的笑意都没有变化过。
“不赖啊。”
年轻的燕时洵紧随着从半空中跃下,一脚踩中一只想要从血海中挣扎出来的恶鬼头颅,生生踩碎了它的天灵盖,又将它摁了回去。
血海咕噜冒着泡。
年轻燕时洵身上的锐气无形中便对恶鬼造成了伤害,这样盛极的气势之下,没有恶鬼敢于上前。
来自魂魄深处的恐惧和求生本能压过了贪婪,它们恐惧的想要退后,却被早有准备的年轻燕时洵手中掐诀,金光闪过,符咒生效。
顿时,他脚下的血海“呼!”的燃烧起明亮的火焰。
无数厉鬼在其中哀嚎挣扎,狰狞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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