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细想,陆双行陡然回神,用拇指抚着谢爵的脸唤道:“师父,谢爵——”
他喊了两声,冷汗差点下来,谢爵缓缓翻身平躺,眉心皱了起来,口中喃喃有词。陆双行刚要挨过去细听,谢爵那手腾地捂住了他的嘴,含糊道:“醒了,正做梦呢……”
他睁开眼,捂着徒弟的嘴半坐起身,这才又松手。陆双行却没有像预想中似的扑过来,而是撑着下颌呆呆道:“我知道,你刚才变成风了。”
谢爵微怔,须臾,他笑起来,笑得眼睛都眯缝着,一把搂住徒弟的脖子道:“好小猫,你知道‘风’是什么吗?”
“不知道,”陆双行老实地答了,又认真道,“不过想来可能是画骨没有的吧……”
谢爵又笑,突然低头贴过去,吻住了他的嘴唇。
两人贴在一起,刚贴上片刻,谢爵腾地抬起头,看着他不解道:“怎么破了?”陆双行仍然坐在地上,谢爵须得微微垂下眼看他。谢爵舔了舔自己的舌尖,上面仿佛还留着伤口突起的触感。他更加奇怪道:“怎么弄破的?”
陆双行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咬破了舌尖,他极其认真地解释了,还不忘在最后补充说:“我就是想驯服自己的身体。”
谢爵听着,眼睛始终凝视着他。陆双行喜欢看这样的眼神,柔和得像是月亮光,会在心上流淌。他怔怔地望着,谢爵却道:“皮囊,白骨,本就是难以驯服的,终有一天会腐坏、幻灭。坚不可摧,真如长存的东西——”
“我已经找到了。”他还没说完,陆双行又扑过去,把他说到一半的话吞进嘴里。
唇齿厮磨,分开;再厮磨,再分开,又慢慢依存着,陆双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好香……”
谢爵眯着眼睛,听见这话,忍不住笑了,越笑越止不住、推着陆双行道:“你好烦啊——”
“怎么烦?”陆双行不满,哼哼唧唧地追问他,“怎么烦,我怎么烦了!”
谢爵笑着仰倒在枕上,就是不说。陆双行看他,舔舔嘴唇,扑了过去。
再醒来时,窗纸上染着静谧的靛青、结了薄薄的冬霜。陆双行半睁开眼,不知天色几许。他揉眼睛,只看见谢爵原来也醒了,坐着,松散披件外衫,眼睛似乎正望着窗外。他背上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乌发织成一张密网,柔柔散在镀了釉似的皮肤上。陆双行发觉自己枕在师父腿上,他迷迷糊糊地又阖眼,好半天才道:“师父想什么呢?”
“没什么,”谢爵柔声答说,“兴许,是时候该调令骨差,往灰窟。”
陆双行闷闷出声,不知是在应声还是兀自犯迷糊。半晌,他才接说:“我看了手札,百扶才是复喻那只操纵风云的手。师父还记得你翻卷宗察觉到的那件事吗?画骨猖獗那几年,骨差死得却不多,反而是分骨顶逐年完善,画骨状况稳定起来,骨差死去的才开始变多了。他在让画骨和骨差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呢。依他那一层又一层的身份,倒也不算什么太难的事。”
谢爵只是听着,听罢认真地嗯一声,说:“慢慢看吧,慢慢记在卷宗里,记在《朱颜记》里。以后的人,还会翻着我们记下来的一切,去慢慢慢慢地穿过长夜。”
他说着,手一下一下地捋着陆双行的长发,真像摸小猫崽儿似的。陆双行往上够了够,把脸贴在他身上。奇怪,贴的分明不是胸膛,倒听见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师徒俩静了片刻,陆双行想了想,问说:“天亮了吗?”
“到黎明了。”谢爵就笑,抚着陆双行的脑袋。他指指窗外,柔声道:“看,日头正亮起来呢。”
【正文终了】
第153章 后记
终于终于写完了。
先跟大家道歉,我知道这篇文被我大大写崩了。其实写到土堡案的时候我就已经有那种“完蛋了写崩了”的预感,因为一直写到那儿我都还没有写细纲,手里有的只是长长的设定集和一篇几百字的故事梗概。会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这篇的设定完工特别早特别早,基本上是跟硬骨同期的故事,也就是说想完故事梗概的时候我还在上高中。那个时候时间很碎,我在七零八碎的时间里把设定越补越多,忘了好好考虑故事。
真开始动笔,写了几章后都发上来过了,我又给删掉重写,连带着以前的大纲也放弃了,所以一直写到土堡案都还没完成细纲。后面努力开始补救挽回,越写心态越糟糕,大概写小说的能力还没有恢复——或者说我讲故事的能力其实一直很糟糕。我是一定要存稿比连载进度多很多那种类型的作者,为的就是预防自己写出问题来。大家现在看到的故事其实在发出前已经又大修过两遍了,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失败了。
讲些好玩的,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是王宝强主演的《天下无贼》这部电影。看起来毫无关联,但确实如此。一个关于白骨的故事,名字却叫“朱颜”,算是我的冷笑话吧。
朋友说这个故事虽然是古代设定,仔细想想却迷之软科幻。连载期间也有鱼鱼提到过仿生人,哈哈,我确实是银翼杀手的粉丝。在设定里画骨是没有灵魂的,所以正文里所谓的画骨没有的东西,确实也就是灵魂。画骨最开始,或者说他们原本的样子,其实是草。草木是无识之物,自然也就是无情的。他们的人格脾性实际上来自于所寄生的第一具尸骨,并且不会再受到之后的皮囊影响,这里面可能还有个好玩的问题:善良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
不过我也没展开写,因为故事已经写崩了,我没法再往里面补充更多我驾驭不了的东西。不过,到现在我也觉得画骨的设定很有趣。
作为草或者是其本身,醒来,成为某种有识而无有所谓灵魂的生命,那个所谓的人格其实从来不属于自己。“活过来时,我便成了死物。”一句矛盾的话,拿来形容画骨再好不过。
我一直觉得,这个故事塞了太多东西,导致我什么都没讲清楚。
菩萨见谁都是菩萨,引出了下一个话题:一切有情与我同身——同体大悲。
爱是爱本身,包含爱情不止于爱情。当一切生命与己同身,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可以依靠爱意来认出你。就算你变成小猫小狗,或是一阵风,就算你某一天成了画骨。当然,成了画骨就不再是认出了,而是分别出我是画骨。
那个借着你的躯壳,你的人格苏醒的生命,究竟能否作为你的延续?我认为是不行的,退一万步讲,也只是一抹残存的记忆游荡在世间。
任虚相幻化万千、终究得以将你融入,然后分辨、再分辨——
按照人的标准,文里出现了极少数心存善意的画骨,他们所经历的甚至不再是人与人的分别不同,而是自己与另外一个物种的不同。即便如此,面对人这个与自己其实截然不同的物种,仍能升起哀伤之心、慈悲之心,正是同体大悲嘛。
所以,我想就把故事停在这儿吧,充满希望和未知,但“日头正亮起来呢。”
会腐坏的皮囊,会化作他物的骨,真正能让我们长存之物,祝福你能够找寻。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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