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天台做什么?不是让你回房间休息一会儿吗?”
沈司星眉心一跳,转身看向沈家河:“有么?我不记得了。我还以为,你回集团总部去了。”
“回来有点事。”沈家河点燃香烟,透过缕缕尼古丁的烟雾,望向他的亲生骨肉。
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父子二人的关系越来越远?好像自从他在沈司星五岁的时候,打过他一回,沈司星就没拿正眼看过他。
沈家河假模假样地关心道:“最近学校怎么样了?快高考了吧?把身体养好,多注意休息,考不上也没事,爸爸花钱送你去国外留学,文凭么,不算什么。”
“你想说什么?”沈司星打断,眉眼间流露出嘲弄之意。
沈家河平白生出一丝烦躁,沈司星越长大越像他妈妈,那个疯女人,看着叫人心烦。
“把储存卡给我。”沈家河命令。
沈司星皱眉,略作思索也就想明白了,沈家河这是接到老周报信,知道他找到了要紧的东西,从集团赶回酒店找他算账。
“什么储存卡?”
沈家河脸色一黑:“别给老子装傻。老子供你吃,供你穿,不是为了养大你做一条白眼狼的。”
沈司星握紧桃木剑,听到这话,轻笑出声:“白眼狼?”
“不是白眼狼是什么?沈司星,我告诉你,现在家里不缺你一个孩子,你想清楚。”
这是在拿家产威胁他?
沈司星觉得可笑,摇了摇头:“你把你自己,和你的钱看得太重要了。”
沈家河见状,知道沈司星这边说不通了,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大步流星走近沈司星,伸手攥住沈司星的领口,嘭的一声,把人抡到天台护栏上。
“唧,你个死老头,放开他!”晏玦急得去啄沈家河的手臂。
沈家河不肯松手,转眼间,就被晏玦啄出一手的血,一缕缕鲜血顺着胳膊肘,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唔。”沈司星脊背剧痛,硌着了,他低下头,刘海盖过眼睛,忽地勾起唇角。
阴柔的笑容让沈家河背后发毛:“你笑什么?!”
“笑你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沈司星咳嗽,嘴角沁出鲜血,染红苍白的唇,缓缓抬起头。
沈家河正对上沈司星空洞的瞳孔,被他眼中的血光刺到头皮发麻。
“胡说——”
“邵建国,你不是要复仇么?想等到什么时候?等我帮你么?”沈司星冷不丁道。
沈家河脸色大变。
突然间,他皮肤紫涨,喉结猛烈滚动,挤出呜呜的通吟,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他喉管里,让他喘不上气。
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钻进了他的身体。
沈家河毛骨悚然,浑身血液停止泵动,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手脚不受控制,松开沈司星,上下挥舞,关节扭曲出怪异的角度,发出咔咔的脆响。
“呵啊,救,救我……”
沈家河爬上栏杆,拼命扭过头去,眼眶里挤出两泡热泪,哀求地望向沈司星。
可是,沈司星仅仅退后几步,掏出了手机,冷静地打开录像功能,没有要救他一命的意思。
“求你……”
沈家河踩上护栏,风吹过,他的身体轻轻晃动。
他听到沈司星说:“爸,你在干什么?不要想不开。”语气里满是关怀。
沈家河又恨又恼,牙根咯咯作响,心想,早知今日,他就该早点——
然而,他没有机会继续往下想了。
沈家河脚下一空,从龙涛大酒店顶楼坠下,落入位于二十七层的行政酒廊花圃。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呼呼的风声。
沈司星怔了怔,快步走到栏杆前俯身往下看。
二十七层,横凸出来的行政酒廊空中花园一角堆积着几摞营养土,沈家河好巧不巧砸在上面,手脚弯折成扭曲的角度,脑袋歪斜到一边,像一块砸得稀巴烂的披萨,淌出一滩番茄酱似的血,染红了身下的白色编织袋。
“他……还活着吗?”晏玦问。
沈司星轻声说:“我不知道。”
既不知道,也不在乎。
沈司星本以为自己会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此时此刻,他的心无比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假如是另一个路人坠楼,或许还能换来他的一声唏嘘。
沈家河?连一声叹息都不值当。
落到如此下场,说到底是他咎由自取,对于自作孽不可活的人,沈司星从来缺乏怜悯之心。
楼下空中花园里响起一声声尖叫,应该是有人发现了沈家河。
夏日季风吹拂而过,将尖叫声吹得支离破碎。
忽地,身后缭绕起一丝阴森的气息。沈司星后颈汗毛倒竖,他握住桃木剑,拇指摩挲着木制剑柄,缓缓转过身。
水箱顶部的舵盘阀门兀然开启,从中逸散出肉眼可见的阴气,即便在在光天化日下,也显示出黑雾似的实体。
“唧,不好!”晏玦扑扇翅膀,爪子勾住沈司星肩头,小脑袋紧紧依偎在他的颈窝,“邵建国能控制许枫几人,还能上沈家河的身,阳光又对他没有作用,多半是修成了‘驭鬼’。”
驭鬼?
沈司星右眼皮一跳,他的法力才修炼到‘玄冥’,正面对上‘驭鬼’之阶的厉鬼,恐怕凶多吉少。
但是,如果让他再选一次,是救下许枫三人的魂魄,用言语激沈家河发怒,引得邵建国现身,还是拖延时间,等孙天师和老七来再做打算,他一样会选择兵行险着。
陆廷川不在,他的脑子里就缺少了一根名为乖巧懂事的安全绳。
说来说去,都怪陆廷川。
黑雾术术然升起,凝结成一个四五米高的人形。
“邵建国。”沈司星小脸紧绷,声线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沈家河已经遭了报应,你还想要什么?我可以帮你。”
黑雾中心裂开一道口子,吐出嘶哑的话音:“你?帮我?哈哈哈哈哈!”
邵建国身形扭曲,黑雾蠕动着爬下水箱,漫延到地上,渗入地砖缝隙,将沈司星去往安全通道的路堵死。
“我的女儿死了,儿子也死了,他们死的时候才七岁!十年啊,他们要是活着,应该跟你一般大。而你,沈家河的儿子,你居然好意思活到十八岁!”
邵建国的声音有如回声,一波又一波地涌来,晏玦举起翅膀,捂住耳朵,沈司星的耳蜗里也响起一声声旋涡似的刺耳蜂鸣。
“我也不想活到现在。”沈司星轻声细语,“命太硬,让你失望了。”
邵建国哽住,地上的黑雾沸腾,跳跃,像水落进油锅,生出一支支密密麻麻的触手,粘粘在地上,行动间响起黏腻的撕扯声。
眼前恶心的景象,让沈司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想死?好啊,我成全你,跟你爸一起去死,等你全家死光,也省得每年浪费钱过清明节。”
说话间,戾气陡生,地上的黑雾竖起一块遮天蔽日的幕布,从中刺出成千上万的尖刺,作势要将沈司星万箭穿心。
“但我也没说,想死在你这种人手上。”沈司星双手握剑,竖立于眉心前,轻咳几声,喉头腥甜,“而且,现在的我有了暂时不能死的理由。”
他要留着性命等陆廷川归来。
他要将高居于酆都帝宫的幽冥天子,拉下凡尘,带回人间。
晏玦抬起头,看了沈司星一眼,几乎被他眼中闪烁的红光灼伤。
“我这种人?!”邵建国嘶吼,“我这副模样,还能叫作人吗?都是沈家河害我落到这步田地!”
沈司星垂下眼皮,摇了摇头:“你和沈家河,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放屁!”
嗖!飒!飒!
黑雾凝成利箭,破风而来。
沈司星纹丝不动,在箭风迫在眉睫前蓦然睁眼,瞳孔火光摇曳,映出锐利的箭簇。
第一式,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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