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孟婆眯起眼睛,上上下下审视沈司星,后者的脊背发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哇。”孟婆答应,“让酆都大帝的道侣给地府做事,这是我们地府的荣幸。十年,一百只,一只不多一只不少,小天师切记遵守诺言啊。”
说罢,孟婆哗啦一挥衣袖,跳下奈何桥,落入黄泉中的一叶扁舟,转眼间就没了影子,留下沈司星在风中凌乱。
“……”
“道侣?”晏玦傻眼,“唧,什么道侣?”
沈司星一字一顿:“没什么。”
*
回到人间,沈司星现身在酆都城景区,位于半山腰的箭竹林边,和清晨负责打扫落叶、垃圾的清洁工大妈面面相觑。
“竹林里边不能进,警示牌上写了啥没看到啊?”
沈司星无语,只能连声道歉,低下头,快步下山,边掏出手机给孙天师,请他派车来接。
没多久,沈司星就在景区门口的皮卡车上再次见到了孙天师和吴教授。
看到沈司星一个人下山,孙天师脸色剧变,嘴唇蠕动了半天,憋出一句:“我徒弟呢?”
沈司星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孙天师了然,肩膀立时垮了下去,唉声叹气。
吴教授跟他感同身受,安慰了几句,才对沈司星说:“巴国双子墓的考古工作大有进展,失踪人员的尸体也已经全部找到了,这回还要多谢小天师和孙天师。要不是有您二位帮助,我这把老骨头怕是也要折在墓里头。”话里话外的,想跟沈司星打听酆都的事。
沈司星点头,唔唔嗯嗯,糊弄了事,并不愿跟他多说。
吴教授懂得看眼色,见此情况,便不再追问,转而说起昨天傍晚搜救队进山,半途起了山雾,天空乌漆墨黑,一行人险些迷路,还是一条大黑狗把他们领回正道上。
“我还以为又要折进去一队人马,那可太邪门了。”吴教授心有余悸。
沈司星这才开了金口:“那只黑狗,应该是传说中的黑无常,考古队要是有心,可以去庙宇里给黑无常和酆都大帝都烧一些香火。据说,黑无常很喜欢吃鸡腿。”
“哎,欸!”吴教授如获至宝,大脚踩下油门,把失魂落魄的孙天师和沈司星一并送到山下的县城里。
“老七他……”
沈司星扭头,见孙天师垂头丧气,安慰道:“他有他该去的地方。”
哪想到孙天师下一句话就说:“他死了,我的生意可怎么办?”
沈司星大为无语,没想到孙天师钻钱眼儿里到这种地步。
下一秒,孙天师捂着臀,蹦了几蹦:“哎哟喂,谁啄了我的屁股?!”
“走吧。”沈司星背着手,接住飞回来的晏玦,面无表情地说,“时间还早,我想今早就搭车回龙城。”
没了老七,孙天师一下子没了主心骨,抱怨几句,就只能跟上沈司星的脚步,琢磨着往后抱稳他的大腿。
辗转抵达龙城,沈司星没有和孙天师交流的力气,回到家倒头就睡,一连闷在家里两日,数着时辰等陆廷川来找他。
“你这是怎么了?”晏玦歪了歪头,“去一趟酆都,整个人魂不守舍的。”
沈司星拍了下他的小脑袋,闲着没事做,打电话给孙天师,想问他要点案子。
哪想到电话那头,是孙天师的另一个徒弟接的,说自从得知老七的死讯,孙天师就茶不思饭不想的,好生伤心了一阵。
沈司星无奈,留下口信便挂了电话,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第一医院看沈家河一趟,再过半个月,等高考成绩出来,他就再也不会回到龙城。
他的童年和大半青春埋葬于此,从今往后尽是光明的坦途。
可沈司星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去,差点连性命都搭上。
【作者有话说】
第78章
重症监护室,各式生命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响动,心电图平稳而微弱,似乎在昭示着病人日薄西山。
沈司星隔着双层玻璃,远远望了眼浑身裹满绷带不成人形的沈家河。
他生物学意义上的父亲前两天做了截肢手术,如今被褥下方空空荡荡,像只面口袋上缝了一颗人头,脸颊凹陷,皮肤蜡黄,看上去十分怪异。
不知怎的,沈司星的心绪格外平静,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仇恨和戾气像一团缥缈的灰雾,从他心头飘散。
沈司星屈起两指,扣了扣玻璃,无声地说:“再见。”而后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快到电梯间时,沈司星顿住脚步。
一道阴狠的视线像标枪一样穿透他的脊背,将他钉在原地。
沈司星状似不经意地回头,目光扫过虚掩的安全通道大门,没做过多停留,便重新抬脚往前走。
在他身后的安全通道里,惨白的灯光落在一个形销骨立的女人身上。
郑晓梅背靠大门,呼吸急促,额头上冷汗如豆,心脏哐哐地跳。她揭开怀中的襁褓,里面是个白白胖胖的男婴,冲她露出甜美的微笑。
“妈妈。”
郑晓梅悠了悠襁褓,勉强挤出个笑来,急切地问:“快到日子了,对吗?还有十多天,妈妈实在等不了了,每一天都那么难挨……”
听到她的话,男婴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忽然间,整个眼眶都挤满了纯黑的瞳孔,像两汪幽深的墨水。
“啊,啊。”
分明是婴儿的呢喃,那声音却比乌鸦的叫声来得嘶哑。
郑晓梅浑身一抖,差一点下意识把男婴甩脱出去。她按捺住恐惧,咬了咬牙,脸上浮起厌憎的冷笑。
“拖得越久变数越多,我不知道沈司星上哪儿学的一身妖术,要是被他发现就糟了。”郑晓梅切切低语,像在对婴儿絮叨,又像在说服自己,“今晚吧,宝宝。等他死了,妈妈就有钱了,到时候给你买小车车,好不好呀?”
“妈妈,妈妈!”婴儿挥舞拳头,大叫着答应。
郑晓梅长吁一口气。
旋即,婴儿全身皮肤变得紫胀,两眼一翻昏迷过去。郑晓梅屏住呼吸,等他肤色恢复到白里透红的样子,才放心地把襁褓放进婴儿车。
从重症监护室的楼层下到住院部,要另换一个电梯才能返回一楼大堂。
与每天大几万吊着命的ICU不同,临近饭点,普通病房人来人往,不是拄着拐杖颤巍巍走去医院食堂的病人,就是提着保温桶步履匆匆的家属。
沈司星挤在人堆里等电梯,空气粘稠沉闷,他松了松领口,转身跟着几个路人拐进楼梯间。
脚步声趵趵回响。
踩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楼梯漫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半晌,沈司星抬头看了眼标着“一楼”的指示牌,跟着稀疏的人群走出楼道。
迈出安全通道的瞬间,周遭的世界立刻安静下来,像被冰冷的井水灌洗过一般,一切都那么清晰透亮,冷白的灯光打在纤尘不染的地砖上,似乎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沈司星停下脚步,走在他跟前的几个路人像被空气吞噬,转眼儿就没了影子。
他之前接过第一医院的案子,知道这儿经常闹鬼,心说,恐怕又是哪个孤魂野鬼闹出的动静。只是不知道今天这一出是无差别攻击,还是冲着他来的。
沈司星去酆都跟去自己家似的,哪会怕寻常小鬼?
他取出桃木剑,淡定地往前走,下一刹,眼睛却微微睁大。
住院部一楼大堂与记忆中不同,敞亮而温馨的米白色装潢变了副模样,浅色的水流平地面变成了灰色的水磨石砖,墙上刷着半人多高的灰绿色墙裙,自然光灯带也成了死板的白炽灯,灯管滋啦作响,一闪一闪,走廊狭长,颇有上世纪末公立医院的风格,像坠入了时空隧道。
大堂空无一人,能清楚地听到挂钟的嘀嗒声,抬头一看,时针莫名快进了几个小时,转向十一点,子时。
窗外黑咕隆咚,枝叶哗哗拍打玻璃,摇曳的树枝像一只只张开的手,手指细长而扭曲。
遇到这种类似于鬼打墙的情况,普通人要么被困死在里面,要么有幸遇到仙人指路,得以逃脱,但对沈司星而言,解决问题的办法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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