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屿涉水而去,握紧锁链,狠狠一拽——
假如今天死神必将带走他的一切,那他也会以战士的姿态向死神挥刀,直到冥河漫过胸膛的最后一刻!
【向下,杀——!!!】
你有没有见过滚滚的太阳落入人间?
你有没有见过白日的粒子光如焰火?
冲刺、冲刺,向着行星的核心冲刺!
虫母有婚飞习俗,他们将会在炽热的光下飞舞,用美丽的翅膀闪烁着鳞光,用虔诚的飞行呼唤着伴侣进行繁衍。
他们飞行、他们狂舞。
他们坠落!
他们刺穿天空,他们要撕碎一切,要在敌人的心脏里筑起新的巢穴!
穷追不舍的粒子集束是婚飞的焰火,骤然激烈的机器轰鸣是典礼的乐章,逼仄的建筑通道是曲折的蚁穴。
鲜红的残影直坠地核,从天空到地底,那是一道凌厉的刀痕!
不需要他多加指挥,还有余力的雌虫学生们自发聚集在蝴蝶的前方,虫骨外放,尖锐而坚硬的足肢冲在前方,无论是何等的狂风暴雨,他们是最狂热的马前卒!
一切的阻拦、一切的攻击装置,都被毫不留情地摧毁!
燕屿记得地图,最初他们看见那个地图,以为是赛事组为选手准备的,现在却恍然明白,那是给人鱼看的。
一定有直通主机的道路!
他链接上开道的雌虫们,为他们指明方向。
在迷宫一样的银白地狱里向下吧!
直到深入这颗星球的核心!
遥远的星系内,新生的智械生命开始收回触手,奔流的代码如潮水般褪去,仿佛被深海中的漩涡所吸入,无形的风暴正在飞速朝它的摇篮袭去。
仿生蜘蛛、机械蝙蝠、智能机械、自动锁定光弹……密密麻麻的智械造物如潮水般涌来,堵满每一条路!
不断有雌虫奋力杀敌的时候被卷入其中,不断潮水淹没他们的队友。
但是不能停下、不能停下!
【撞开它们!】
越来越激烈的阻拦只代表一件事——它就在前方!
“砰——!”
撞开厚厚的防爆门,曼努埃尔的外甲上甚至有了细微的裂痕,不断有组织液从中渗透出来!
暴风雨的风眼反而是最平静的。
越精密的仪器越容易故障,在这个充当了行星核心的主机附近,甚至没有任何攻击设施。因为任何震动都有可能导致主机内部精密的芯片发生偏移。
但燕屿甚至没察觉到环境突然的安静。
鲜红的蝴蝶如陨石般滚滚砸落,它带着恐怖的势能俯冲向最中心银白的主机!
[轰——]
整个星球仿佛都在震动。
剧烈的摩擦和撞击,将火花点燃在封闭的室内。
“滋滋……滋……”
有什么声音奏响在耳边,那是很明显的机械音,这个新生的智械生命似乎在说些什么,或许是利诱,或许是威逼,大概是什么反派的嘴炮吧。
无所谓了,燕屿根本没有听到,在相撞的一刹那,他一跃而起,反手抽刀,竖劈而下!
长刀不知是什么材料,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带着一往无前的意志直直穿过正中央刻着“神之瞳”标志的中间!太过坚硬的外壳和层层金属的防御让它寸步难行,刀身止不住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不堪重负地碎成两半。
但它还是坚持住了,没有崩断。
这不是上帝之刃!这是来自人类的审判!
“——砰!”
电光在刀刃边缘闪烁。
整颗星球的灯光在一瞬间熄灭!
无数星球上的屏幕泛起花白的故障纹路,屏闪几秒后,祂留下了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句话——
【Hello,World!】
紧接着,祂消失在了人类星网之中。
而风暴的最中心,银白的主机之上,燕屿双手上下交叠地握着长刀,他跪在巨大的神之瞳标志中,就在下眼睑的弧线和尖锐指针处。
高高的主机像个祭台,他跪在上面,因为脱力而垂着头剧烈地喘息,脸色苍白,黑发随着动作垂下,遮住了他小半张脸。
如果他是一个纯正的人类,那么此刻的他,多像人类传说中的审判天使啊。可是他却不是,他跪坐在主机上,仿佛把自己放在了祭台上。
他的脸上一片透明的水光。
燕屿今天流了很多次生理性的眼泪,催泪瓦斯和高亮度的粒子光集束都让他的眼睛黏膜不堪重负,因此不断分泌出生理性的眼泪。
但那不是哭。
他没有哭。
即使在面对死亡,在意识到自己再也不可能像从前一样回到人类之中时,他都没有哭泣的冲动。
他只是好累,也好疼。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内心如此麻木,既没有被背叛的愤怒,也没有幻想破灭的悲痛。他只是好累,仿佛已经生生被掏空。
燕屿轻柔地喘息,闭着眼睛,低头把额头靠在刀柄上。
即使是此刻,他的背脊也没有塌下去,像有某种不可摧毁的信念在支撑着他,永不屈服。
强烈的疲惫袭来,他闭着眼睛,保持这个姿势陷入了昏迷。
太剧烈的动作让他心口的伤再次崩裂,血液浸透了黑色的作战服。因为最初包扎伤口,撕掉了一边腰部的衣服充当绷带,于是血液最终在被撕开的凹凸不平处汇聚,顺着白皙薄肌的走向向下流淌。顺着他的跪姿,流过大腿,绕过脚踝,一点点滴落银白的台面,落在“神之瞳”的下眼睑弧线处。
像几滴触目惊心的血泪。
心口的鲜血汇聚成一条细细的、蜿蜒的、绵长的红河。
伤痕累累的蝴蝶扇动翅膀,从红河的尽头向上飞,轻轻落在他的身上。
像一个拥抱,把他包裹住。
第071章 舆论危机
[不补枪吗?]机甲的屏幕内闪出一句话。
现在是杀掉燕屿最好的时机。
池涧西嘴张开又合上,好像是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们不想把虫族卷进来,他是雄虫,杀了他会惹怒虫族。”
[他说过他是人类。]对方立刻指出。
池涧西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他慢慢说:“谁是什么身份,从来不是看他本人的想法,而是社会是否愿意承认。”
不然那些混血人鱼为什么会无可选择呢?
明明他们体内也流淌着人类的血啊,人类社会为什么依旧把他们视为异类呢?
“走吧,把你送走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他推动引擎,银白的机甲化为一道流星,消失在天际。
是的,与他沟通的正是刚刚被摧毁主机的智械生命,倘若祂真的那么容易被摧毁,智械生命也不会就这样放心地把摇篮1946号星当成陷阱了。
祂是数据,是活在信号里的幽灵。
祂有一个名字,埃尼阿克。
这是古地球旧历1946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诞生的第一台计算机的名字。谁能想到,在那个白雪纷飞的二月,人类先锋的摇篮里,悄悄种下了一个将以崭新形式存在的生命胚胎。(注1)
池涧西问:“你最后,和他说话了?你说什么了?”
埃尼阿克慢慢在显示屏敲出通用语:[你是在质疑、怀疑、防备我吗?]
池涧西没有什么表情地指正:“正常的自然语言只需要说一个意思相近的动词就行。”
[sorry.我的数据库还没全部转移就被燕屿破坏了,语言模块缺失了45.31%。]智械生命立刻很心虚地接受了指导意见,如果是人类,这个话题就这样被默契地揭过了。但智械生命是不会懂那些复杂的情感,和微妙的社交礼仪的。祂依旧不依不饶地抓着这个话题不放:[我只是对他打了个招呼,我说“Hello”,他没理我。]
[你是在担心我会伤害他吗?]
池涧西:“闭嘴。”
不用把自己套进刻板印象的伪装里,池涧西通常是没什么表情和耐心的。
[你的激素和微表情发生了变化,我说对了,对吗?]
没被社交礼仪规训过的智械生命真的很招人讨厌,也不怪祂们都在星际多种族时代上千年了,连一个友好碳基种族都没建交成功。唯一一个主动来投的人鱼还只是为了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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