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正襟危坐的蛾种敲敲左边座椅的扶手,示意其余虫往左边看:“诺,那边是伊卡洛斯阁下关系好的雄虫。”
雄虫们离开狼蛛星后就很少能聚集,分布在帝国各处,而星际迁跃对雄虫身体的负担太大,需要提前给雄保会申报。这些雄虫能出席,要么是提早出发,要么是很早就申报了星际迁跃,反正都是收到邀请后就动身前来。
“哇哦,看来他继承了伊卡洛斯的遗产——”说话的蜻蜓目雌虫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得停住。毕竟说一只还没死的雄虫的遗产什么的,跟诅咒也没什么两样,被雄保会听到了那还得了。他尴尬地咳了两声,若无其事地揭过:“……关系,看来伊卡洛斯阁下经营多年的关系也能照拂他。”
“等基因报告彻底完成,载入云端,双倍的补贴,我都不敢想那是多么大一笔财富。”
对于这场婚姻,他们一致得出结论:“稳赚不亏。”
“他们蝶种到底是从哪捡的阁下?”雌虫们百思不得其解,恨不得自己也去碰瓷一只。
在他们开始探讨如何潜入人类社会当法外狂徒捡到野生雄虫之前,招待宾客的曼努埃尔正好走到了这边,打断了虫族张三们的刑法学术探讨。
曼努埃尔带着赫利俄斯在宴会现场穿梭,他时不时与不同的虫族交换一些隐晦的暗语,大概是在聊目前的局势。他无疑很擅长这样的场景,游刃有余地运用各种社交礼仪,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久违地回到权利中心,他整只蝴蝶愉快得连鳞粉都要发光了。
赫利俄斯听了一些,但没听懂,他准备回头找校长要一份资料。他认了认各族重要人物的脸,大概了解到了谁是友好方,不出他所料,曼努埃尔的友好方几乎全部是有军旅背景的虫族。
科梅副会长就是这个时候走了过来,光明正大来到赫利俄斯身旁,曼努埃尔皱眉,赫利俄斯朝他轻轻摇头。
众目睽睽之下,雄保会也做不了什么。
事实上,科梅也的确没做什么,他随手端起一杯香槟,看着赫利俄斯喝过的酒杯,柔声问:“您还满意今天的婚礼吗?”
燕屿摸不准他的路数,谨慎道:“当然。”
科梅抿了一口香槟:“那就好。听说您原本在人类的军校联赛中原本有一个夺冠的机会,可惜被毁掉了。”
“听说冠军会喷洒香槟,所以我们为了弥补您的遗憾,专门把婚礼上的酒水换成了香槟。”
酒水蝶族原本也想全包,但雄保会强烈拒绝,他们的确有安检雄虫饮食的职责,因此科梅抢走了布置宴会饮食的权力。
“您喜欢就好。”他亲昵地说。
燕屿感觉手中的香槟突然变成了岩浆。
司仪是伊卡洛斯委托的一位相熟雄虫,他看见科梅和赫利俄斯站在一起,心道不好,立刻叫自己的护卫虫过去打断他们,就说婚礼要开始了。
科梅闻言拍拍赫利俄斯后背:“去吧,就在虫母神像之下,你的雌君正在等你呢。”
婚礼现场是由蝶族布置的,大面积的纯白主色调,采用暗红镂空蝴蝶纹路的装饰,红白双色调的花卉和一些不起眼的蓝紫色花卉作为点缀。
巨大的虫母塑像挺立在中央,面目模糊,张开了双手,低着头,虫态化的护卫们依偎在它的身体之下。
在虫母的注视下进行婚礼,就和基督徒在教堂举办婚礼的性质是一样的,代表着信仰与最高的祝福。
“你知道吗?”科梅微微笑着,酒杯相碰撞,香槟在杯中流转出金色的漩涡。“虫母时代,雌虫们没有交|配权,所有雄虫归虫母所有——但他们推翻虫母后,却竖起虫母神像,以追求繁衍。很好笑不是吗?”
“这在你们人类那叫什么?地狱笑话吗?啊,说错了。”绿眼睛的雌虫慢慢喝下金色的酒液,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看着赫利俄斯,“不是你们,是他们。”
人类和虫族是泾渭分明的两族,没有可以模糊的余地,燕屿已经不属于线的另一边,自然不能用“你们”来代指他和人类。
科梅用空杯轻轻碰了碰他的酒杯,很清脆一声:“欢迎回到虫族,去和您的雌虫结婚吧。”他在“雌虫”的虫字音节上,刻意重读。
这位年长的狡猾雄虫吐出拗口的人类发音:“燕屿阁下。”
面具般的微笑从燕屿脸上裂开了,他的虫族语半生不熟,因此戴着翻译器。一般对面虫族叽里咕噜说着鸟语,他听不懂,有种打全息游戏的游离感。可是当熟悉的人类语从虫族嘴里吐出,来自现实的真实感立刻刺痛了他。
他冰冷地注目回去。
耳边翻译器识别出这是人类语,翻无可翻的机器把这句话重复了一遍。那么直白的提醒他,这就是自我而残忍的雄虫。
这就是你体内另一半血液的同胞。
*
婚礼由穿过各类蝴蝶爬满的拱形隧道开始,这代表蝶族的祝福。密密麻麻的蝴蝶被花蜜吸引到白色网状拱门上,斑斓妖异的眼纹密密麻麻相叠,遮蔽天日。
罅隙间露出的光斑映出艳丽的蝶翼。除了标本爱好者,任何人类走在这条路上都会感到悚然。
在隧道里他们根本不牵手,懒得装恩爱。
周围没有围观者,曼努埃尔趁机低声问:“你心情不好?科梅跟你说什么了?”
燕屿:“没什么。”
反正曼努埃尔又不是真的关心雄虫的心理健康,见燕屿不说,就知道这不会影响婚礼,便顺着他的说辞略过。只是凭借自己对雄保会成员天然的恶意道:“你别管他,他这种虫就喜欢故意破坏别人的心情,你越不开心他越得意。”
燕屿点头,直说:“马上出去了。”
他把手伸过去,于是他们又挂上了伪装,牵着手从万千昳丽的眼纹注视下走出甬道,来到神像下。
虫母神像的高大无比,他们站在下面,还没虫母最矮的足肢高。半人半虫的神像肃穆、皎洁,光从它的躯干上打下,因为距离地面过高,今天有几分像从天堂洒下的圣光。
充当司仪的是一只和伊卡洛斯关系很好的雄虫,眯着眼睛笑得和蔼可亲,热情地为他解释:“在虫母的注视下步入婚姻,意味着美满、多子,是最高级别的祝福呢。”
赫利俄斯也回以一个笑容,仰头看几乎直入云端的虫母神像,想到的却是阿芙乐尔号的悲剧。
可能是喝下的香槟太过烧胃,他忍不住想起阿芙乐尔号甲板上刻骨铭心的铭文,和那一笔未完成的感叹号。
余光扫到虫母洁白、微微鼓起的腹部,他几乎幻视有惨叫从中传来。
如果这是科梅想要得到的结果,那他成功了。
“……虫母在上,你是否愿意爱他,直到群星化为灰烬?”
司仪已经念到了最后,燕屿收回眼神,垂眸道:“我愿意。”
“砰!”金色的礼花冲上半空,和白日焰火一起绽放。惊起一片蝴蝶,从众人头顶掠过,然后纷纷落在虫母神像的身上,展开的蝶翼上,眼纹妖异,注视着下面的虫。
台下响起一片掌声,科梅也在观众席,不紧不慢地鼓掌。有年幼的蝶种仗着自己年纪小有豁免权,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邦!”然后小虫崽被雌父一拳锤在脑门上,含着两泡眼泪被摁了下去。
雌父尴尬地笑笑:“没什么,大家请继续。”
新人们没有顺势亲吻,仿佛没听到起哄一般。而观众席的雄虫们却被小虫崽逗得咯咯笑,于是这就成了一个可爱的小插曲。
燕屿也带着如出一辙的笑,慢条斯理从头发中挑出金色的礼花。
金色的,香槟、礼花,和欢笑。
一个金色的庆典。
曾经他幻想过,却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金色庆典。
他站在台上,目光扫过面目各异的虫族宾客,忽然对远嫁异族他乡这件事有了实感。从现在开始,没有人再会叫他的人类名字。
*
结束了婚礼,宾客们带着心领神会的暧昧笑容,在夜晚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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