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鸿道:“怎么还不高兴,今天不是让你出去玩了吗?”
只要有一日住在这玉芙楼,沈晏清就有一日的不高兴。
但这样的实在话,只要说出去,明鸿就会掐住他的脸,将他摁在桌子上,好好的教他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他不犯这个蠢,也不想搭理明鸿,叫他兴致愈高。
明鸿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说些让你高兴的,焉耆国的事情拖得太久,明日我要亲自去一趟。”
这事半月前方回就报了上来,凌霄一死,昆仑剑宗虽然将此事藏而不发,但其门客弟子早就隐隐听到了风声,被这件事彻底的击垮,因此节节败退。
西域已成了太墟天宫的囊中之物,事关重大,方回不敢擅作主张,只能由明鸿亲自去一趟。
沈晏清听说明鸿不在太墟天宫,当即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你去几日?”
“真这么高兴?”明鸿忍不住磨牙,他早就知道沈晏清是个没心肝的蠢鸟,揣怀里捂上个个把年都不一定能开窍融化,但看他这样,仍不免丧气。于是存心吓唬到:“不如你和我一起去?”
沈晏清以为明鸿是认真的,差点以为自己要乐极生悲,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吞吞吐吐的给自己找借口:“我可不要去西域,那里都是沙子,天气这样热,我会被晒死的……我在玉芙楼里一定听话,我就在这等你吧。”
他小声的说叫自己听了都心虚的话:“我又没想过逃跑,你干嘛看我看得这么紧。西域那么远,可不得累死我。”
且不提一路上明鸿会想些什么不要脸的手段来折磨他,就光光到时候一日十几个时辰的对着这位天君,他就度日如年,恐怕人都得瘦的脱相。
明鸿轻轻的笑:“我姑且当你说的是实话,就算不是真心话,你也最好给我记住今天你和我说过的话。”
“翠微宫没有人守着终究是不行的,我从昆仑剑宗召回了一位金丹真人,他明天会来见你。有事尽管吩咐他去做就行,不要亲自动手。这天下四海八荒五域七十二国,没有我明鸿做不到的事情,也没有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不在翠微宫,主事的是你,而不是他,记住这一点,不要叫奴仆逾越了你,让我丢脸。”
沈晏清这边还在琢磨到时候翠微宫里会有什么事,明鸿树敌众多,要是有人杀进翠微宫来了,他是绝不可能上去送死的。另一边,尚食敲过门,宫女们提着食盒,款款的走过来布餐。
这顿饭,他吃得既是欣喜,又是忐忑。夹了几筷子的八宝兔丁放在碗里,没吃几口沈晏清就要眨着眼睛去瞥瞥明鸿,心里古怪起明鸿什么时候有这定力,能容他吃完一餐完整的饭。
他当自己偷看的技巧很隐蔽,往嘴里塞了一口后,故意慢吞吞的嚼着。
浑然不知没什么比他这双乌漆泛着亮光的眼睛更好懂的东西了,所有的心思都写在他的脸上。
知道他想拖延时间,明鸿阴恻恻的凑到沈晏清的耳边恐吓他:“等下一回槐江山的撞钟声传到玉芙楼,我脱了你的衣服,要是没见你的肚子鼓起来,可就要用别的东西来填了。”
沈晏清好不容易憋出点坏心思立即散得一干二净,明鸿太过分了。他的眼睛里沁出盈盈的湿光,他立即站起来端起最近的一盅墨鱼羹,捧着想要灌进肚子里。
还没咽下几口,那悠远的钟声“铛铛铛”的响了。
恐怕就是明鸿这个坏胚故意掐着点说的。
沈晏清端着碗坐回椅子上,又气又委屈的心想,早知道一下子就到酉时了,他就不该喝这羹汤。他早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就算真吃饱了肚子又能怎样,他被明鸿耍的团团转。
明鸿随便说点什么吊着他,他就傻乎乎的去做了,落进陷阱里去。丢了脸不说,待会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沈晏清一副被气着了的小鹦鹉姿态,他歪着脑袋瞪明鸿,眼睛红通通的,那几滴盛着的泪珠被他忍着迟迟不掉下来。
嘴巴虽是紧紧抿着的,但他若是要说话,明鸿猜都猜得出他要说什么。无非是“你欺负我”、“你好过分”,这些软绵绵话只能叫人气焰嚣张。沈晏清勉强懂一些,才不说话。
明鸿莞尔一笑,他这张皮相本就该当属人间一绝,平常如春风和煦,不过春暖乍寒,骨子里依旧有丝丝缕缕的冰冷,此刻看来倒颇有些冰雪消融的意味。
他冲沈晏清招招手:“过来。”
“今天不做,你让我抱一会儿就好。”
见沈晏清迟疑,明鸿似笑非笑的补充了一句:“只限此时、此刻。”
话里的意思是,错过了他这会儿想温情的劲,是沈晏清自己把握不住机会,等会儿他再干出些什么事情,就别再哭着喊着的求他了。
沈晏清当机立断的扑进明鸿的怀里,他觑着眼去偷看明鸿的脸色:“我让你抱了,你不准说话不算数。”
明鸿搂着沈晏清的腰,将下巴抵在沈晏清的肩头。
他抱得很紧,正闭着眼,嗅着沈晏清发丝间气味极淡似花香般的甜香。
沈晏清原以为明鸿不会回答他的话了,过去了很久,明鸿抱了他很久,壁柜上的薄玉龙随风晃个不停。
良久以后,明鸿轻轻的“嗯”了一声。
太墟天宫蜿蜒的朱红墙道间,传来一阵极其嘈杂的脚步声,这些人越是朝着翠微宫的深处走,便越是放缓脚步,行至玉芙楼下,挺直的背脊便一寸一寸的弯下去。
上了楼,更是干脆跪在了扇门前。
骤然间一切寂静无声,连薄玉龙的玉片都凝固了。
明鸿突然的睁开眼,松开了抱着沈晏清的手。他站起身,冷着脸理了理衣服,站在门口侍奉的宫人从外向里推开扇门。
沈晏清看着明鸿的身影一点点地融进了这浓重如墨的夜色中。
第136章
很难形容当沈晏清看着明鸿离开的背影时他内心的感受,或许是因为明鸿那张与李煦几乎一般无二的脸,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以为自己见到的是李煦。
这个念头一经升起,他立刻回过神,晃了晃脑袋,明鸿怎么会是李煦呢。
桌子上明鸿的碗碟没有动过,他来玉芙楼一趟,就纯粹的为了这样慢条斯理的捉弄沈晏清。
性格如此恶劣的人,除了那张脸,明鸿和李煦完全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沈晏清坐回自己的位子,慢吞吞的吃过东西,明鸿不在玉芙楼后,连饭菜的滋味都变得美妙起来。
外头候着的宫人等钟声响过,才进来收拾。
他洗漱过,穿着素白的内衫,翘着腿,捧着脸趴在床上看书。
书是从床头的书架上随手拿的,整册的书是用一整块青色的蛇皮绑起来的,摸上去像是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块,冰冰凉凉。书封上没有写书名,翻进去用了掺了金粉的特殊彩墨写了东西。里面教的是一种凡人也使得出来的暗器手法,最简单的办法是将细针藏在手心,随着巧劲用力的甩出去。
再往后翻,难度便一点点的增加了,不过好在写书的人极其贴心的在旁边附了图。
沈晏清不想学什么,他只是觉得这有趣。
跟着书上的图比划了几下,体内的灵气运行过七回小周天,他的眼睛就要一眨一眨地眯起来,准备睡下了。
红木雕琢的扇门窗棂繁琐,微亮的光从那窗棂的小孔中,被分成一缕一缕的光束,照进昏暗的房间。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人还睡眼惺忪的困顿着。
沈晏清隐约察觉到自己的床边站着人,他猛地睁开眼,头一天回到玉芙楼时来给他送药的那两个宫女,正端着药在等他醒。
与此同时,那总是一声一声、如最无形的束缚般的钟声再度响起了。
沈晏清见了盘子上端着的苦药,他整个人都要垮下来,眼巴巴的问:“明鸿不在,我能不能不喝这个。”
这俩宫女是聋子,听不见他的话,无视了沈晏清撒娇般的讨价还价。
他只好捏着鼻子照着规矩,一口一口的喝下了。明明昨天就没有人看着他吃药。
吃过蜜饯后,蜜饯的甜味勉强盖住了那阵泛酸的苦味,沈晏清算着时间,打算看书消磨了时光后,等到下午再去承明宫找柳兰陵,骗来他的探亲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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