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火冒三丈的想,昆仑剑宗的天之骄子果然一直是这幅光风霁月、不染尘埃的死德行。这只漂亮的绣花枕头,真该是狠狠地被居心叵测的恶人狠狠伤害过一次,才能会明白多得是书本上没有写过的知识,这世上还有人心隔肚皮的道理。
放吧放吧,等放了人又出了事,就会明白他才是对的。他才是对的。
张久夏这样想着,竟然心中安定了下来:“随你算了,出了事不怪我。”
那边的任峰、周雨欣几人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同样忍不下心杀人,便默认了让沈晏清放人。
叶田田谋划着:“等会我们留一个人再这里蹲着看他到底会不会立刻去泄密,他要是真去告密了,我们再……”
“不用。”沈晏清轻轻的说。
骨刃还差最后几缕麻絮纠缠着,但已经是一个成年人能挣脱开的束缚程度。青年似乎也察觉到了这点,但他在束缚了近两个时辰后,在面临重获自由前,他的眉毛耷拉,表情依旧不见半点喜悦。他的双目有神,嘴唇紧抿着,时时不忘向后侧瞥视。
这种神情沈晏清并不陌生。
变故突如其来。这位除了偶尔不配合,但基本上有问必答的青年,突然地暴动,他的双手似钳,直冲沈晏清手中的骨刀,似要夺刀,他的速度极快,几乎是瞬间便扭动着翻过了身。
沈晏清原本就是半跪在地上的,并未靠在青年的身上。
见青年要向沈晏清攻击,任峰的那句“小心”还卡在喉咙里,就眼见着,沈晏清非但不退后,反而更近一步。
整个人自上而下重重地压了了下去,膝盖顶在青年的胸口,骨刀用尖头的为止对准了青年最容易出血的颈窝。
沈晏清顿了一下,将抵在颈窝的骨刀略微地挪了挪。
青年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还有谈判周旋的余地,紧张结巴道:“我、我……”
利刃刺破血|肉的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溅得极高,沈晏清不留余地的一刀横切砍断了他头下的脊柱骨。
连青年的哀嚎都就这样断在喉咙里,静悄悄、静悄悄。
人的骨头并不比野狼的硬多少。
周雨欣目瞪口呆指着尸体道:“他怎么会?”
“不奇怪。”沈晏清用放在腿边的拐杖,吃力地站起身:“我说要留他一命的时候,他试图站起来过,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迫不及待很不合时宜。我猜想他可能在试探我有没有法力,因为真正的大妖怪都是言随法出的,显然我们这些冒牌货不是什么大妖怪。”
第106章
“用骨刀割绳子,连根麻绳都要割这么久,就更加显得我很虚弱了。”
“他虽然看上去很穷,但是屋子被打扫得很干净,不是真的流浪者或是听天由命的邋遢村夫。炕里没有烧过火,但桌上有碗喝了几口的野菜汤——他承过李府的情,想杀头妖怪去换钱领情不奇怪。”
“更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这个屋子里站了足有五只他口中的妖怪。这样看来镇上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些能够隐身的妖怪,都被下过禁制,没有法力与常人无异。区区一只只能发挥出常人力量的虚弱妖怪,他觉得是他能对付的。”
当然,促使这个青年想要反杀的原因还有一个——沈晏清在地上写的话,让他以为如果自己占据不了主导地位,这个看不见的妖怪随时会因为怀疑和一时念动,就动手杀了他。
这怪不了沈晏清,他就是因为真的想过要放青年一马,这才浪费时间这样百般试探。
但正如张久夏所说,他不可能将自己生命的安危寄托在对别人的信任上。
好在血没有溅到沈晏清的身上,而青年的惨叫也尽数消融在了他骨刀上,没有因为叫得太过凄厉引起别人的注意。
沉默了片刻后,周雨欣柔弱地问道:“尸体要怎么处理,我们把他抬到外面挖个坑埋起来如何?不然到时候,要是有人来找他,也会败露了线索。”
叶田田听罢,急急忙忙地靠近尸体:“我们先搬出去埋起来吧,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还要去必安阁,不要浪费了时间。”
张久夏虽与她也不对付,但勉强的出力愿意和她、周雨欣一同搭把手,先把人扛出去。
人都已经死了,任峰本想说什么的,但不得不承认这确实是唯一的出路和办法,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低下头瞧见地上写过的字,如同大释般终于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他走过去用干抹布去擦地上的字和血迹。
里头乱哄哄的闹作一团。
张久夏一手抬着死人,一手去推门。
门才开了条缝,他自觉自己还没怎么用上力,没想到这扇防风的木门就一下子被全部打开了。
隐隐能瞥见有个人影杵在门口,张久夏心一跳,定睛瞧仔细后,才发现原来是凌霄。
“原来是你,你方才不在屋子里在外头,我都没注意到。你还怪会偷懒的。”张久夏道:“别挡路,一边去。这人死了,我们要抬到外面挖个坑埋了,你能搭把手就搭把手,不能搭把手就算了,我们三个人也能做的好事。”
被抬着的青年尸体已经凉透了,暗红色的血滴滴嗒嗒地往下落滴。
凌霄的视线下移,目光在这尸体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不用那么麻烦。”他转过身道,“放把火烧了吧,烧得会干净些。”
张久夏一愣:“烧了,他们不就发现这里古怪了吗。”那么大的烟雾,谁能不看到,等到时候有人赶过来,他们不就都发现了吗。
凌霄道:“不会。”大部分时候,凌霄的话都很少。
周雨欣觉得凌霄说的不全无道理,一来是这里地处寒冷,家家户户会备柴烧炭取暖,二来死人烧成了干尸,谁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几人稍作讨论,最后由张久夏一脚踢翻了油灯。
此地苦寒雪深,本不易燃烧,好在这矮房子本就是木做的,炕边还有劈过、垒好的木头,他们将这些木头都堆到尸体上,再在屋子里浇了一圈的灯油。
火苗攒动着,不过片刻,便随风长势,一口吞下了这栋木屋。
熊熊烈火,灰烟滔天。
周雨欣忧心忡忡:“烧得这样亮,要是一会儿看见了,真让他们把火救下了,发现了屋子里的尸体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枉做功夫,还缩短了被人发现的时间?”
沈晏清想了想,摇头道:“应当不会,火这样大了,用普通的水很难救下,至少尸体应当被烧焦了。”
更何况如今的时辰快到酉时,李府门口领布施粥的人排了长队,无论这些人会不会为了救火放弃快到到手的热粥,总之今晚上镇上越乱越好,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混进必安阁。
在意识到镇上的镇民是看不到他们的以后,沈晏清等人就不再点着灯笼明晃晃的走在路上了,不然到时候要是遇上了真的镇民就立刻的露馅了。
这样寒冷的极夜中,还会在外游荡的镇民,基本都是为了李府的布施粥出来的。他们几人在街上等待了许久,终于看见了一个提着灯笼披着厚蓑衣的老妪,她步履蹒跚,在雪地里走得很艰难。
跟随着她的灯光,六人踩在她的脚印上走,终于见到了一条由幽暗灯火组成的漫长星河。这里的人身量似乎都差不多高,因此看上去一晃眼的极其整齐。
沿着这条长队往前走,沈晏清终于有机会仔细的凑近去观察这些人脸上的神情。
这些镇民看上去与曾经他见过的凡人都没什么差别,这里的人多数年纪较大,有男有女,但唯独没有幼儿。不仅是没有幼儿,连半人高的孩童都不见一个。
这不像是沈晏清从前去赈灾时看到的画面——领来的赈灾粥,一人只有一碗,都是按人头算的。
因为怕挨饿,这种时候,即使是还抱在怀里的襁褓婴儿都会抱出来排队。
而一个城镇,不论再贫瘠,也该有孩子。
张久夏和任峰看见长队就知道尽头应该是李府,因此两人才看见队伍早就飞快的往前跑了。
周雨欣和叶田田本想等等沈晏清和凌霄,可惜沈晏清走得太慢,过了一会儿,她俩道歉说也要先去前面看看,也丢下两人走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