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灯在地上滚了一滚,重新变回原来的样子,灯芯比以往更亮。
王月卿忙扑上去:“快找人来看看啊!”
她回头,见到碧霄异常冷漠的脸:“这就是你的计划对不对,你算好了,你都算好了!你这个前所未有、开天辟地,最最冷酷冷血的坏女人!我要带他走!”
碧霄微笑着先说:“冤枉。”接着,她说,“随便你怎样想我。不过你不能带走他,否则我来到这里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谁管你的目的是什么?”王月卿撑起重伤的沈晏清,她知道自己已成强弩之末,但她做不到不试一试就跪地求饶。
方岚犹豫片刻,弹剑出鞘:“回天宫吧,你逃不过的。”
王月卿惯用的武器是双手使的软剑,此时带了个拖累,行走已是勉强,没几下就节节败退,寸步难移。
不等碧霄发号施令,方岚的剑架在王月卿的脖间,几个婢从从王月卿的手上扶下沈晏清。王月卿朝着碧霄怒目圆瞪。
碧霄觉得好笑:“你以为现在的局面是我造成的吗,不,就算我不在这儿,也会有新的红霄、玄霄替我站在这里。”
“亏得天心择一落到你的手上,你竟然还看不透?命运为什么无法反抗,因为它无法改变。这是一个永远螺旋上升的圆圈,时间是它的尺度,但它不断地重复,将我们兜在这个可怕的圈里。”
“我原以为你该是最能体会这点的人。可你总是做最坏的选择题。”
王月卿冷笑:“错了就改,有什么不能改变的,今天我确实不如你,你用不着在这里说风凉话。”
“是不是风凉话,你总有一天会明白的。”碧霄说,“好了,我们回琴川去。”
后院停着几辆马车,他们将沈晏清放在车上,趁着夜色启程。
碧霄和沈晏清待在一处车厢内,碧霄握着这柄曾叫无数人疯狂,使无数人毁灭的销魂灯,万年的历史没有使它改变分毫。
她轻声叹气:“销魂、销魂……极乐和极悲啊。”
行路到中途,连山都还没下。
被山雪覆盖得雪白的道路,一排渐渐延伸的脚印。
一位不速之客缓缓地抽出了他的剑,他可以原谅江研,但他无法原谅沈晏清。他要做他那天给沈晏清做出的承诺——此次不死,有朝一日,你会落到我的手上。
在刀剑争鸣声中,碧霄似早有预料,马车不停,与白衡缠剑而斗。
·
在颠倒的天地和倾翻的马车里,沈晏清兀自昏睡着,他做了一个梦。
又一年梨花盛开的春天。
沈晏清趴在桌上睡着了,当他睁开眼睛,李煦站在他三步之外,和曾经无数次的一样,那双眼睛正在静静地看着他。
一息,两息,三息。
数到三,李煦移开眼。
沈晏清却正好与之相反,他一瞬不瞬的凝望着,喃喃自语道:“我从前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李煦问。
沈晏清说:“我不知道你爱我。”
李煦霍然起身,又惊又怒地看向沈晏清,他结巴了:“你说、你说什么,我怎么、我怎么爱你了——”
沈晏清轻轻地笑着:“原来你也不知道。”
眼泪一瞬蓄满他的眼眶,他哭起来:“你也不知道,我爱你。我爱你。”
·
梦境外,沈晏清躺在客栈的床上,眉头紧蹙,苍白的脸上病容憔悴得使人心碎。
白衡握住他的手,忽然,他听见沈晏清似乎在说什么话,将耳朵凑过去。
他听见沈晏清痛苦地低吟:“我爱你,我爱你。”
白衡沉默了很久,他当然知道沈晏清的这句“我爱你”不是对他说的。
月光从窗户里照进来,这是他带走沈晏清的第五天,他的影子因为月亮的偏移而变长,手边的桌上有一瓶药。
正是江研原先想要让他吃下的那瓶元一重回散。
第199章
沈晏清重伤中醒来过一次,不过他醒得很不凑巧,醒在白衡端着水化开丹药,要往他的嘴里灌时。
喝过药,等药效起药效还要一段的时间。
白衡灌他药时,没有手下留情,是死死地掐着他的脸灌的。
沈晏清喝得很顺从,但白衡灌得太急,他不免被呛到。
等白衡松开手,他趴在床上咳嗽。
平复呼吸后,眼皮开始变沉,销魂灯的代价让他浑身疼得发抖。
沈晏清回头,撑在被子上的双手青筋凸起,他的手在抖,却又抖得没有那么厉害,叫人分不清他是激动,还是害怕。
橙黄的月光从西窗照进来,他静静地看白衡的脸,想从这张似乎有些陌生的脸上找到李煦的痕迹。
白衡脸上的疤因为死而复生淡了许多,他照过镜子,察觉到沈晏清看向他的眼神。
白衡移开脸,嘴里却不客气的冷笑:“你不奇怪?认得出我是谁?”
“不奇怪。”沈晏清低低地笑起来。
这是他求来的,怎么会奇怪。
他长长地叹息一声,“白衡,你给我喝了什么?”那是药的味道,有点苦,可回味上来好像有带点甜,沈晏清知道白衡还在里面放了两颗糖。
听见沈晏清喊他的名字,白衡的心突地一跳,恨声道:“还能有什么,穿肠毒药,毒死你这个毫无人性、罪该万死的黑心肝毒夫。”
白衡一桩一桩地细数沈晏清的罪状。
沈晏清面带微笑的听着,那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因为这抹淡淡的笑意而有了些许血色:“不错,你替我记得真牢。”
他毫无愧疚的态度,再次激怒了白衡。
沈晏清启唇又道:“久别重逢,你没什么话想问我的,我却有好多的问题想要问你。”
“问什么?”白衡冷哼一声,“我不会告诉你的。”他打定主意,不能让沈晏清如愿,不管沈晏清问什么,他都一概不答。
沈晏清想问,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谢璟来南陵城的那一个晚上,你真的——”
“你觉得丢脸?”白衡嗤笑着打断沈晏清的话,他的心再一次狂跳的厉害,用口不择言掩盖自己的慌张,“做得出来你还怕别人知道?”
“是的,我知道,我知道你勾引他,对吗?我看到了、我都看到了。我看到你抱着他亲,你自己去脱衣服,也脱他的,发抖吗、打颤吗,你活该,你什么做不出来?他们骂你可真没有骂错的,像你——像你这样下贱、堕落的人!”
沈晏清没回话。
寂静折磨得人快要发疯。
床上的帘子一半放下,一边拉起,白衡知道沈晏清就坐在那帘子后面,他幻想沈晏清脸上的神情,这个男人或许早就看破了他的全部想法,正在似笑非笑地嘲笑他。
很可笑吗,很好笑吗。
将人耍得团团转很好玩吗。
这样的幻想使白衡窒息,让他暴怒,他恼羞成怒地一把掀开帘子。不耐地逼问:“你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
沈晏清正伏低了身体,手里攥了垫在枕头上的白色枕巾,他在吐血,鲜血一股股地从他的喉头涌出,枕巾吸不住,那血就在他的指缝中一滴滴的往下滴。
白衡一把拽住他的衣领:“你装什么,你不是前呼后拥,万人之上,今天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田地了?”他再将沈晏清按在床架上,“你听听外面的动静,天上的不是雷声,你怎么这么厉害,两个尊者为你生死相搏,你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汤?你身上的伤怎么来的,你怎么会受伤?”
“我知道。”白衡说。“你和谢璟的奸情被捅破了,明鸿来抓奸了是吗?”
沈晏清闭了闭眼睛:“不假。”
白衡设想过沈晏清要如何据理力争地为自己辩解,他看上去脸皮很薄,很容易就会羞恼、生气的样子。吵架是要有来回有的对白,平心而论,白衡知道他遗留给沈晏清的把柄有很多——沈晏清知道他有多不争气,只要沈晏清戳破他的心思,将这件事摆在明面上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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