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话好比给纪决画了张大饼。左正谊谈恋爱毫无章法,全凭心情,他高兴时怎么都好,不高兴时纪决呼吸都是错。
但左正谊也并非完全不讲道理,只是小脾气比较多。这些小脾气像是长在玫瑰枝条上的尖刺,靠近才摸得到,冷不防触到时扎手,但习惯了就只觉得,它不让人疼,只惹人痒。
没有人比纪决更习惯左正谊。
这种习惯已经成了生命的一部分,无法割舍。
其实纪决也想过爱情究竟是什么,以前他觉得是占有,他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左正谊,不计代价,不择手段,否则他活着没意义。
但后来,当左正谊第一次主动吻他,他有了不同的感受。
也许爱没有定义,它更像是一种永远也填不满的欲望。单向占有不是爱的尽头,他也希望左正谊能够占有他,会因他的存在而感到幸福。
偶尔有一些时候,纪决又觉得,爱是一种无能为力。
当左正谊难过,失意,躲起来谁都不想见,端咖啡都手抖……这些时刻,纪决恨不能以身代之,但不能,不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还有一个可能,也许爱是一种愿望。
就像纪决此时的心情,他希望左正谊今天明天都快乐,不要再伤心了。为此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左正谊仍然话不多,并不差遣他做什么。
他们离开咖啡店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差不多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纪决送左正谊回家。
一开始,左正谊不想让他送,因为不想暴露住址。但转念一想,都答应让纪决陪着做手术了,再隐瞒也没必要,只好别别扭扭地同意了。
左正谊这人有一项特殊技能,他心情别扭的时候,也不肯让对方好过,于是抓住纪决的小辫子,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用小号来骗我?”
纪决道:“不是骗,太想你了忍不住接近。”
左正谊盯着他。
纪决诚恳道:“我怕你讨厌我,大号加不上,就用小号来试试。没想到这样和你相处还挺有趣……”
左正谊瞪他一眼:“那天我们一起吃火锅,你本人在我面前,我给你小号打电话,是谁接的?还有后来那次。”
“花钱请的人。”纪决如实交代,“或许你不知道,现在网恋诈骗行业什么服务都有,代接电话,代开视频,微信变声器,虚拟定位,可持续更新的假照……只要我愿意,伪装成女生也很简单。”
左正谊:“……”
眼看左正谊面露不豫之色,纪决更加诚恳地说:“我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骗你,好不好?”
“随便。”左正谊昂着下巴,指着纪决的鼻子说,“有本事你就再试一次。”
他大步走远,纪决连忙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左正谊现居的小区。纪决看了一眼楼牌号,记住地址,上楼的时候,左正谊按电梯,他掏出手机在外卖软件上买菜。
纪决做菜很好吃,左正谊过生日的时候他就露过一手,今天又有发挥的机会了。
喂饱左正谊的肚子,是给他顺毛的第一步。
网上订的菜很快就送到了,纪决很自觉地拿去厨房清洗处理。左正谊自然是不会帮忙,这祖宗什么都不干,无聊地趴在沙发上玩《猫咪大庄园》。
他不仅玩自己的,还要玩纪决的,远远地冲厨房喊:“纪决,把你手机借我用用。”
“干吗?”
“我有一个互动任务。”左正谊说,“不用你帮忙,我来双开。”
纪决没多想,把手机递给了他。
左正谊蹭地从沙发上坐起来,两台手机,同时开着游戏,在茶几上横排摆开。
他的手指左戳戳,右戳戳,屏幕上的两只布偶猫开始进行交互,一起喵喵喵地叫唤。
纪决在厨房里也听得见游戏声音,起初是任务互动语音(猫语),后来有喂猫时猫粮消耗的音效,“biubiubiu”地响了半天。
纪决竖起耳朵,忽然又听见了邮件发送声。
他很警惕:“左正谊,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啊,不小心按错了。”左正谊无辜地道,“你的猫粮都跑到我的邮箱里来了。”
纪决:“……”
“‘都’?”纪决抓到了一个关键字。
左正谊佯装不好意思:“是啊,都。你竟然有这么多猫粮,但现在都是我的了。”
纪决又无语又好笑:“恶霸啊你。”
“恶霸怎么了?”左正谊理直气壮道,“我奉劝你对我恭敬点,现在你的猫没饭吃了。如果你肯求我,我就给它喂两口。”
纪决:“……”
这游戏里的猫粮只能通过做任务和时间累积获取,不能氪金。
左正谊玩得相当开心,被萌到几乎有点弱智的游戏气氛同化,双商也变成了九岁。
四十分钟后,纪决做好了晚饭。
两道菜一道汤,一份水果沙拉,一齐被端到餐桌上。纪决打开餐厅的小灯,从外卖袋子里拿出刚才一起买的几罐啤酒,问左正谊:“喝点吗?”
“你自己喝。”左正谊坐到餐桌前,吃了口沙拉,“我一喝就头晕。”
“好吧。”纪决把炒菜时系的围裙摘了,挽起衬衫袖口,坐到左正谊对面,不无遗憾地说:“我们好不容易又能一起吃饭,不喝几杯庆祝一下可惜了。”
“……”
其实才分开半个多月而已,却被纪决说得好像几年不见了。左正谊抬头和纪决对上视线,从后者眼里看见了伤感。
左正谊沉默了一下,心想,原来情绪不稳定的人不只是他,纪决也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又毫无预兆地晴转多云了。
“你坐近点好不好?”左正谊脸不红气不喘地使唤人,“我右手疼,你帮我夹菜。”
纪决把座椅搬到他旁边,顺着他,往他碗里夹了几筷子。左正谊用左手拿勺子连米饭一起舀着吃。
其实不至于这样的,左正谊没残疾到这种地步,只是大发善心哄纪决罢了——虽然他哄人的方式别具一格,竟然是让人家伺候他。
纪决也很奇异地被哄到了,他盯着左正谊咀嚼时微微鼓起的脸颊,着了魔似的,竟然觉得可爱,想亲一口。
纪决情不自禁地靠近,贴到左正谊耳畔,身躯几乎要将左正谊笼罩。后者微微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
纪决如梦初醒,退了回来。
气氛一瞬间变得有点尴尬。
没正式复合的情侣,不管关系多亲密,中间都隔着层纸。网恋男友不是男友,游戏罢了,只要左正谊不点头,纪决就没有吻他的资格。
“今天晚上……”纪决犹豫了下,问,“我能在这留宿吗?”
意料之中,左正谊拒绝了:“只有一间卧室,你没地方睡。”
纪决不强求,改换话题说正事:“之前我就联系了一个很权威的医生,是孙姐推荐的。明天我们和他约个时间,先给你检查一下?”
左正谊闷声道:“好。”
除此以外,也没别的好说。一顿饭安静吃完,纪决主动把餐桌收拾了,碗筷都洗了。
这让左正谊颇有些不好意思,送纪决离开的时候,他欲言又止了好半天,在纪决期待的目光里,酝酿出一句:“等会儿我把猫粮还你一半吧。”
纪决:“……”
搞了半天,还只肯还一半。
“不用还了,本来就是给你的。”纪决低声说着,腿已经迈出了门外,人却迟迟不走。
他转身看左正谊,楼道的灯光为他的轮廓染上一层暖黄,他的手按住门框,收紧,半晌又松开,嗓音透出一丝难以描摹的忍耐:“我走了,拜。”
“嗯,拜。”
左正谊同他道别,关上门,回到客厅里。
纪决一走,刚才有人气的房间忽然又空荡起来。左正谊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大概有五分钟,或者更久。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纪决现在住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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