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110)
季劫的恋人对待外人理智温和,谈吐间拒人于千里之外,对待自己却热情似火,好像春天般温暖。
这种反差让季劫惊讶。以前他从未考虑过管天任竟然会对下属横眉冷对。
那是不久前的事情。
管天任的律师事务所工作繁忙,人员短缺,然而管天任奉行宁缺毋滥的办事理念。在他事务所,新人律师拿到的钱比其他事物所要高上三、四倍,因此想要进来也变成了一件难事。
新人的实习期为一年,一年后还要经由面试才能决定是否留下。其他律师事务所多半会把人留下,放水很厉害。但管天任不会,即使再忙,他也一定要亲自到面试现场。
为了防止员工懈怠,公司的办公室全部都是对外办公室,没有墙壁,都是玻璃门,连管天任自己的办公室都是这样的。那一天季劫处理完自己的事情,时间还早,就起了到管天任事务所看看的心思。
员工多半认识季劫,看见季劫抿嘴一笑,没大惊小怪,也没偷懒闲聊,他们忙着做自己的事情。
季劫走进管天任的办公室,发现里面没人。路过的小伙子告诉季劫:“boss给实习生面试去了。”
“在哪儿面试?”
“楼上,门上贴着标签呢。”
季劫点点头,轻手轻脚地走到二楼。这里的工作气氛太强,每人都好像是忙碌的蚂蚁,谁都有事情做,谁都不闲着,连带着让季劫都有些喉头发紧。
那也是他第一次看见管天任发脾气的样子。
因为在季劫面前,管天任永远是温温和和的,即使着急也是脸色通红、完全无害的模样。
当季劫走上三楼,透过透明的玻璃门,季劫一眼就看见管天任戴着无框眼镜,坐在办公桌后,低头看简介、评语。
管天任左右两边还坐着两个人,年纪不轻,一男一女,女人脸上已经有了老年斑,头顶附近的头发也全白了。
站在管天任身前的是一位身穿正装的男实习生。从背影都能看出实习生的慌张无助。让他无助的不是两名老人,而是坐在最中央的年轻男子。
管天任低头,没看实习生的眼睛,口中问了些什么。
季劫没听见,因为玻璃门的隔音效果太好。
他不想打扰管天任的工作,因此就只在楼梯口附近站着,看他面试的过程。即使听不见声音,看看也并不无聊。
管天任穿西装有一种独特的气质。那种稳重、内敛的气质,不是谁都能学的出来的。
季劫看了一会儿,刚想下楼到管天任的办公室等他,就看有一位看起来是服务生的阿姨从楼梯向上走。
季劫礼貌的向旁边靠了靠。阿姨笑眯眯地看着季劫,问他是来找主任(管天任)的吗。
季劫说:“是的。但是他现在在工作,我到外面等他。”
阿姨道:“我去给他们送水。用不用帮你把他叫出来?”
“不用。”季劫果真看到阿姨手中有一个不锈钢的暖瓶。
但当阿姨打开门的一瞬间,季劫却听到了管天任的声音。
于是他下楼的动作停住了,顿了顿,反而转为向上走。
季劫听到管天任仿佛没有任何情绪的说:
“我看你的评语上写得是‘贯彻落实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我问问你,什么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
实习生‘嗯’的沉吟半天,房间里非常尴尬地空白了五秒钟。期间只有管天任翻阅资料的声音。
“一年办理三百多起刑事案件,你怎么那么厉害啊?”管天任的声音凉飕飕的。
“这……”男实习生冷汗都下来了,口中呢喃道,“这个评语……我事先并不知情……”
“是吗?”管天任抬眼看着男生,口中说,“我问你,这个评语是你自己写的,还是带你的老师写的?”
“……老师写的。”
“我最后问你一次。”
“……”实习生艰难地说,“老师写的。”
“既然你这么说,”管天任手指着外面,说道,“那么你出去。”
他的反应很是不近人情,但旁边坐着的两个人都没有什么表示。看来管天任这种钢铁般强硬的手段两人已经见识过许多次了。
实习生额头冒汗,哆哆嗦嗦地走出来,关上门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走,就在门口向里看。由于管天任并没有站起来,所以也没发现季劫就站在门口。
同一时期总共来了三名实习生,一路看下去,管天任只留下了一名穿着并不整齐、甚至蹚着拖鞋进来的女生。
那女生是急急忙忙赶过来的,大夏天,脸上被晒得通红。
管天任跟她说了五分钟就把她留下了。女生走出来后大声欢呼。
那欢呼的声音太大,引得管天任都忍不住抬起头笑着看,这一抬头,就看见了靠在墙上的季劫。
管天任脸上的表情一顿,随后立刻笑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那种笑就不是无奈包容的笑了,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不由自主的笑容。
他用奔跑的速度从面试间里走出来,刚一开门就问季劫:“你怎么来了?等了多久?”
季劫道:“没多久。我来找你吃晚饭。”
管天任笑,说:“好。”
他转身朝还坐在原地的两个人招招手,就道:“我先走了。”
那两人回答:“慢走。”
回家的路上提起今天面试的事情。听说季劫听到自己辞退那个男实习生,管天任的反应变得有些焦躁。
“怎么了?”
“……”管天任皱眉,低头扶住额头,说,“我不想让你看到我那样。”
“什么样?”季劫说,“我觉得挺好的啊。他是骗人了吧。那份评语是他自己写的。”
管天任说:“我并不是因为他骗人……”
实际上管天任自己骗起人来更是棋高一着,水平高到不会让其他人发现。只有在季劫面前他才无法说谎。
管天任说:“那名实习生和你是一所大学的。我看着有点新奇,接他时就客气了一点。”
季劫所在的学校理工科很强,法学相对较弱,但近些年法学相对饱和,法学生人数突然多了起来。
“只要是跟你一所学校,我都会觉得格外有好感。”管天任说,“但他太不懂规矩了,十分懒惰,这一年来许多次迟到、早退。实习前我就打算不要他,刚刚只是找了个理由。”
季劫说:“你的事务所,你想要谁就要谁。”
管天任说:“你这么想就好。”
季劫开着车,路边风景继续向后退,他道:“我只是没想到你能这样严厉的与别人说话。我以前还担心你工作时脾气太软会吃亏。现在想想,很不对。只有你欺负别人的份。”
管天任头痛道:“我真不想被你发现。这样还能偶尔博博同情。”
“已经发现了。”季劫笑,“你这双重人格可真是厉害。”
“没错。”管天任正经道,“还记得咱们俩高中时一起写作业吗?”
“什么?”季劫不懂他为什么转移话题。
“就是回你家过年,一起写寒假作业。”
“嗯。记不清了。”
“你一边写作业一边玩电脑,每次被爸看见都会挨骂。”这个爸指的是季文成,管天任说,“但我在家玩,从来没被发现过。”
季劫:“……”
管天任说:“所以,相比起你的坦白,我是一个十分擅长阳奉阴违的人。”
季劫听完哈哈大笑,说:“……哪里有人用这种词形容自己。不过,既然你如此擅长阳奉阴违,我现在退货来得及吗?”
已经到家,季劫挂上驻车档,拉下手刹,熄灭车子后,转头看着管天任。
管天任搂过季劫的脖子,用鼻子蹭他的,反问:“你说呢?”